獨治大明 第46節
至于揚威營的高級將領看到周烈的遭遇后,且不說他根本沒有反抗的膽子,而反抗無疑是步周烈后塵罷了。 或許他們背后都有各位大人物做靠山,但如果真以為可以挑戰皇權,只能說是不將自己全家性命當回事了。 由于練武營和果勇營的兩位指揮使都跑去找他們的靠山,隨著揚威營這場叛亂被錢義帶領禁衛軍平定,三營混亂的局面便被控制住了。 這一場叛亂其實談不上真正的叛亂,畢竟牽涉的人員并不算多,而且沒有哪個叛賊是以推翻明王朝為目標。 只是朝堂的斗爭永遠都沒有那么多道理可講,單是三位營指揮使抗旨一事,便注定會有不少人要掉腦袋。 不僅是錦衣衛在辦差,東廠亦是紛紛出動,對“亂黨”進行緊急逮捕。 朱祐樘在得知三營的叛亂被平定后,卻是再度發出了十二道旨意,對十二營的武勛提督勒令閑住。 在最初的軍事改革中,他只是想要將文官集團踢出局,而十二位武勛仍舊提督京營,甚至有可能獲得重用。 只是在這一場風波中,除了三位武勛提督受到牽連外,其余九位武勛提督明顯嚴重失職,根本沒能有效地約束好團營。 朱祐樘對武勛談不上惡意,但并沒有好感。 大明從立國之初,便一直推行戶籍制度,對將門虎子更是寄以厚望,但早已經證明這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從基數上來講,從十四萬將士中選出最優秀的一個人領兵,怎么都要比原本優秀將領生下的兒子要強。 朱允炆之所以丟掉帝位的原因有很多,但無疑是迷信血統論的最大犧牲品,他將大軍交給曹國公李景隆,結果手握王炸牌的李景隆最終輸了。 土木堡之變的武勛固然是敗于天時地利人和,但從他們被團滅來看,這足可以說明武勛制的問題。 歷史早已經證明,能夠拯大廈于將傾的英雄從來不是這些拿著世券的武勛,反而是那些刺著精忠報國的草根將領。 以李景隆一脈為例,先是幫著朱棣打開了南京城的城門,而后又幫建奴打開南京城的城門,這些武勛其實不過是蛆蟲罷了。 或許這么多武勛中,確實有幾個勉強能用的,但相較于京營的十四萬人,他更想要從中挑選,而且這些人會更加珍惜來到御前的路。 北鎮撫司,大牢中。 懷恩早上起床還沒有來得及穿上衣服便被押到了這里,呆在這潮濕陰暗的地牢中,整個人冷得瑟瑟發抖。 即便已經落到這惡名昭著的大牢中,但心里還是充滿著出去的希望。 哪怕他真不小心行了矯詔,憑他這么多年在官場的人脈,那些官員必定會幫自己說話,定然會助自己從這里走出去。 只是慢慢地,看著這間地牢的人數越來越多,頓時感到了事態的不對勁,看到兵部尚書余子俊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請吧!”牢房的門被打開,一個牢頭對著兵部尚書余子俊道。 余子俊發現自己跟懷恩做鄰居,只是跟這個太監并沒有什么瓜葛,便是選擇在牢房那張干凈的床板坐下。 這個牢房被朱驥派人特意進行收拾,雖然空氣中的臭味無法清除,但勝在這個牢房有個干凈的地方可坐可躺。 像羅立等人便沒有這般好處了,不說是要住進多人牢房,而且顯得又臟又臭,甚至連個立腳的干凈地方都沒有。 “泰寧侯陳桓?” “鎮遠侯顧溥?” “崇安侯譚裕?” …… 懷恩還沒有從余子俊被關進來的震驚中回過神,又看到三位侯爺被關了進來,不由得震驚地瞪直了眼睛。 雖然他隱隱猜到朝堂出現了重大變故,但看著進來的是高官和武勛,加上自己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這簡直像是一場來自皇帝的“斬首行動”。 朱驥突然間出現,領著一個人進來,打開懷恩的牢房微笑著說道:“懷公公,勞煩這間牢房得擠一擠了!” 懷恩此次被關進來占了一個先機,卻是得到了整個北鎮撫司大獄最好的牢房,只是看清楚進來的人后,顯得無比震驚地道:“英……英國公?” 堂堂國公被押進北鎮撫司的大牢,這是有明一朝從未有過之事,但現在竟然發生在眼前。 英國公張懋像是霜打的茄子,此次可謂是無妄之災。 在事發后,英國公府壓根不清楚外界所發生的事情,而他下早朝回家便跟往常一般在后宅聽三國劇。 得知果勇營指揮使林國棟求見,他想都沒想便熱情地招待這位主動登門的指揮使一起看戲劇,還一度關心起果勇營的cao練情況。 直到東廠的人找上門,他這才知道林國棟是違旨的叛賊,而他窩藏朝廷叛賊亦是被扭送到北鎮撫司大獄。 “余尚書,你怎么也進來了?”張懋自然早知道懷恩被關在這里,顯得十分意外地望向隔壁的余子俊道。 徐子俊不想將自己的事情放大,故而選擇撒謊道:“受jian人誣告,但本官無罪,陛下必定還下官清白!英國公,你怎么也進來了?” “本國公亦是受jian人誣告,但本國公無罪,陛下必定還本國公清白!”張懋想著林國棟的行徑,亦很肯定地道。 懷恩看著這兩個人竟然指望那位皇帝,便是陰陽怪氣地道:“凡事還得多靠自己!你們真是受jian人所累,揪出那個人暴打一頓,那人自然便老實了!” “閉嘴!”張懋的心情正是不好,便是直接呵斥道。 懷恩打心里瞧不上張懋這個草包國公,便進行挖苦道:“堂堂國公混成你這般模樣,有明以來怕是獨一份了!” “你個閹豎,若不是因你矯詔,我等何以至此!”張懋瞧不上這個生得尖嘴猴腮的太監,當即便怒聲指責道。 咦? 隔壁牢房的泰寧侯陳桓等人后知后覺地望過來,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當即便咬牙切齒地怒視懷恩。 若是要究本溯源的話,事情的起因便是這個死太監。 若不是懷恩行了矯詔,那么便不會有禮部右侍郎倪岳重提廢儲之事,便不會在后面的奪門一說,陛下自然就不會無緣無故下旨由太監掌軍了。 如果沒有掌軍這檔子的事,自然就不會有三營鬧事,而自己現在不該呆在這里,而是在侯府繼續享受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崇安侯譚??礈蕶C會,一下子伸手揪住了懷恩的衣領,便狠狠地將懷恩拽到牢房的邊沿。 “你們做什么?” “住手,別打臉!” “救命!救命??!” …… 這些武勛雖然不是統兵的好材料,但終究是從小習武的武勛,對付起一個老太監自然是綽綽有余,便是陪著牢房對懷恩進行拳打腳踢。 事情還沒有完,就在當夜,懷恩發現自己被繩子死死地勒住,只是壓根無法攻擊到后面的握繩之人,雙手和雙腳的力量越來越小…… 第七十五章 余波7 次日,罷朝。 近期出現的紛爭確實很多,而今天子亦是身心疲倦另外沒有安全感,自然有足夠的理由叫停這種其實是流于形式的早朝。 各個衙門的奏疏已經提前上呈,皇帝這邊早已經批復,若是能夠繞過早朝這個千官聽政的儀式,不僅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且所有官員都能以良好精神面貌處理接下來一天的工作。 正是如此,如果能夠取消早朝,對整個王朝的運轉無損反有益。 朱祐樘已經養成早起的習慣,倒不需要雞人刻意在外面唱劇,到了時點便準時醒過來,面對新一天的政務和斗爭。 或許是昨日處置了懷恩及懷恩的一幫親密之人的緣故,侍候的宮女和太監顯得更加的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正眼瞧朱祐樘。 畏懼,很多時候都不是某人所身處的位置,而是那個位置坐著的是什么樣的人。 “打簾子!”黃盼看到朱祐樘洗涮完畢,當即便對外面的太監喊道。 朱祐樘穿戴整齊便前往東暖閣,打算處理兩京十三省的奏疏。 “陛下,慶云侯和長寧伯一大早便在宮門外面求見!”劉瑾看到朱祐樘來到東暖閣,當即便恭敬地匯報道。 此時檀香已經生好,由于乾清宮的供暖系統已經開始動作,故而這里并不需要刻意添衣便已經很暖和。 朱祐樘對于慶云侯和長寧伯兄弟想要見自己并不意外,便淡淡地詢問道:“還有誰想要見朕的?” 隱忍了足足一個月,這一波可謂是連殺,各方都必定再也坐不住,甚至有人想要過來抱自己的大腿。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徐溥、侍讀學士劉健、侍講學士程敏政、戶部左侍郎李嗣、……”劉謹當即掏出一個小冊子,便挨個開始念道。 “停!”朱祐樘當即便是制止道。 劉謹是聞聲而止,一副恭候差遣的模樣道。 “這些人通通不見!著令內閣擬旨,擢升戶部左侍郎李嗣為戶部尚書,擢升戶部右侍郎葉淇為戶部左侍郎,超升戶部廣東司郎中陳坤為戶部右侍郎。著令工部所有人員辰午時三刻到華蓋殿前,讓他們準備考加部考!”朱祐樘心里已經有了決斷,當即淡淡地吩咐道。 戶部尚書李敏在得知昨日的朝廷風波后,便放棄了復起的最后一絲幻想,便主動向朱祐樘遞交了辭呈。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挽留這位敢跟自己唱對臺戲的戶部尚書,當即便同意了李敏的辭呈。 既然戶部尚書的位置已經徹底空出來,那么便不適合繼續空著,故而選擇層層遞進的方式進行填補,同時超升辦事穩妥的廣東司陳坤為戶部右侍郎。 戶部右侍郎這個位置看起來很普通,但這個官職歷來兼任通州糧倉總督,所以含金量可以說是六部右侍郎一列最高的。 現在將這個位置給予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這既是對陳坤個人用心辦事的獎賞,亦算是一次千金買骨的舉動。 劉謹的忠心已經融入了骸骨般,先是恭敬施予一禮,這才急匆匆趕往內閣傳達圣意。 內閣的萬安在重新歸來后,亦是迅速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毅然像成化朝那般繼續做一個令文官集團咬牙切齒的“紙糊閣老”。 天氣漸寒,今天又是一個晴朗的陰天。 雖然有些人被拒之門外,但隨著周太皇太后親自前來,這乾清宮的大門終究還得為這位皇祖母敞開。 “陛下,請法外開恩??!”跟隨周太皇太后一起前來的周壽和周彧見到朱祐樘,當即便跪下來哀求地道。 在昨天的風波中,受波及最大的并不是兵部尚書余子俊和英國公張懋,而是本朝第一外戚慶外侯府。 由于大明皇帝的壽命通常都不長,雖然外戚沒能進入政壇跟文官集團搶飯碗,但早已經慢慢指染軍政。 像孫太后的兄長孫繼宗,在英宗重歸帝位以會昌侯的爵位提督五軍營,而明憲宗即位后,兼督十二團營。 周壽作為周太皇太后的弟弟,所得到的榮寵并不弱,封慶云侯,今已位列三公,被授虛銜太保,掌右軍都督府事。 跟著孫家人一般,加上周壽本就是北直隸人士,同樣將自己的子弟塞進軍政體系中,甚至表現得更加的貪婪。 單是某一日,周壽將七名族中子弟塞進錦衣衛,而其弟長寧伯周彧更是出任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在周太后通過錢義執掌十二團營的時候,周壽同樣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便將族中子弟周烈等人送到十二團營的高位。 這原本是加強掌控十二團營的妙棋,特別周烈是公認最有血性的周家男兒,但而今卻是要葬送他們整個周氏一族。 逆反,這在任何朝代都是頭等大罪。 慶云侯府現在之所以沒有被抓進去,主要還是他的身份超然,但留給他們死里逃生的時候并不多了。 朱祐樘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周壽和周彧兄弟,卻是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便是板著臉道:“周烈抗旨不尊則罷,竟然還當眾斬殺朕派去的掌軍太監,更是聚眾造反。朕若是如此都法外開恩的話,那么皇家的威嚴何在,我朱家的江山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