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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衛生中心的消毒水味刺醒陳越的噩夢。他的瞳孔在診室門前驟縮,仿佛回到二十四歲那年的波士頓——宋悅把鋰鹽藥瓶摔在診室地板,白色藥片如星屑滾落瓷磚縫隙。 “7號診所32號?!睓C械叫號聲里,他死死攥住李旻的手腕,在掌心壓出紅印。 李旻捏了捏他虎口,無聲地告訴他“我在這里?!?/br> 主任醫師的鋼筆在量表上沙沙作響。陳越盯著墻上弗洛伊德畫像,呼吸漸促:“那些年我陪他來過這里七次……取藥的窗口員都認得我……” “事件相關點位和近紅外腦功能成像結果都還算正常,可以當作是居喪反應伴隨創傷閃回?!敝魅吾t師的鋼筆在量表上勾畫,“但焦慮自評量表的分數……” 李旻突然翻開隨身筆記本,密密麻麻的手寫體映入醫生眼簾:“他從18歲起就有強迫型思維傾向,您看這些日常記錄——”泛黃的紙頁上,陳越工整標注著每日血壓、睡眠周期甚至咖啡因攝入量,“這種結構化的自我監控,也許會導致焦慮量表的誤判?!?/br> 醫生挑眉打量這位氣質清冷的女士,“您對強迫型人格障礙有研究?” “不敢說研究?!崩顣F的指腹撫過陳越僵硬的背肌,“十年前我的學生出現心理危機時,我連發生了什么都搞不清?!彼穆曇艉鋈环泡p,“這些年,我報了夜校,讀過上百部專著,考了心理咨詢師資格證……就當是補習當年撕碎的化學博士夢?!?/br> 出來時已是中午,衛生中心門前的梧桐葉淌著碎金,李旻將紙巾擦過陳越頸間的薄汗時,發現他鎖骨比幾日前多出半分血色。正午的太陽懸在復興公園鐘樓尖頂,鴿群掠過哥特式塔尖的剪影,驚碎了噴泉池里的云絮。 “我們走走,曬會太陽好不好,”她的指尖勾住陳越的小指,“前面新開的漢堡車,聽說芝士能拉半米長?!?/br> 店主是戴瓜皮帽的老伯,油鍋里翻騰的洋蔥圈炸出焦糖香。李旻踮腳盯著餐牌,“要雙重rou餅的——我們家的數學腦需要補蛋白質?!?/br> 陳越沉默著掃碼付款,忽然看到餐車玻璃貼著的魔方貼紙。暗綠底色拼出六面完整色塊——宋悅教他的cfop速擰公式。 “會轉嗎?”老伯遞過漢堡時擠擠眼,“叁階魔方拼六面,免單?!?/br> 李旻的芝士拉絲斷在半空,陳越已伸手接過打亂的魔方。指尖翻飛間,紅藍綠黃如星云坍縮,最后一面歸位時,餐車音響恰好切到披頭士的《hereesthesun》。 陳越咬出半月形的缺口,芝士拉出金絲。因為自己對飲食健康的過分追求,這是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吃快餐,油香混著芥末的辛辣炸醒味蕾??锤嗪脮偷剑簈iuhuanr. 林蔭道的櫸樹抖落斑駁光影,陳越捧著漢堡聽李旻講她從前學生時代的糗事。她說到模仿老校長走正步摔進噴泉池時,樹梢突然竄下只松鼠,前爪扒著長椅靠背直勾勾盯著他手中的薯條。 “這是宋悅變的?!崩顣F突然正色,“你信不信?” 陳越咬碎番茄片,“他變也該變大熊貓?!痹捯粑绰?,松鼠突然撒了泡尿在長椅,惹得李旻笑出淚花。 陳越指腹忽然擦過李旻唇角,“蕃茄醬?!?/br> 李旻反手抹在他鼻尖,“這樣才對稱?!?/br> 游樂場傳來孩童嬉鬧,旋轉木馬的光斑掠過陳越眼睫。李旻忽然拽他走向氫氣球攤:“買那個銀河系的!” 湛藍氣球表面印著星云圖,陳越仰頭望著飄動的天體,忽然感覺衣角被輕扯——叁個舉著棉花糖的小學生正仰頭看他:“叔叔,能幫我們夠風箏嗎?” 當蝴蝶風箏從梧桐枝頭滑落,李旻用手機拍下陳越蹲身與孩童平視的側臉。陽光在他睫毛凝成金粉,恍如星城中學初見那日,少年將魔方轉出漫天星河。 兩個人就這樣一直走著,直到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成莫比烏斯環時,路過一家過婚紗店,玻璃櫥窗映出他們交迭的身影。模特頸間的珍珠項鏈與李旻的那條如出一轍,陳越忽然想起兩人手上那枚素圈——或許該挑個月圓之夜,給它們點綴上永恒,鎖住余生晨昏。 梧桐葉在晚風里翻飛,李旻數著步數估算卡路里消耗,陳越忽然開口:“周末要不要去天文館?新開了沉浸式銀河展廳?!?/br> 這是宋悅走后他第一次主動規劃未來。李旻捏了捏他滲出汗的掌心,忽然驚覺生命真如光合作用——再深的陰影,也終會被溫柔的光量子撬開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