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特里昂的晨光，比傳說中更冷靜鋒利。雷繆爾殿下，別來無恙?！?/br>
    拱形穹頂下，光線穿過高窗灑落，鋪在淺金色大理石地磚上?；鸺t的發絲印證著賽克雷斯的輕狂，步伐帶著劇場般的夸張張力，雙臂半張，仿佛走入一場盛大的加冕典禮。

    他在步入樞密院副廳門口的一瞬間便朗聲開口，引來一陣低微的腳步回響。

    身后的外交大臣普羅富莫面色微變，幾乎下意識加快腳步。

    兩側的侍從與親衛安靜肅立，目光謹慎地掃視著這位異國王子所帶來的每一寸氣場波動。

    雷繆爾坐于主位，身著深藍長袍，王國紋章銀線刺于袖口。

    他頷首回禮，不疾不徐地伸手微引：“賽克雷斯殿下，歡迎你遠道而來?！?/br>
    厚重的椅腳在地面拖出一聲鈍響，侍從俯身拉開高背座椅。

    兩人隔著一張深木長案相對而坐。雷繆爾身側，艾琳端坐，頭發綰起一絲不亂，雙手迭放在膝上。

    在她身后，樞密首輔  科倫·斯塔默負手而立，身著深灰官袍。

    幾位樞密大臣分坐兩側，氣氛肅穆。

    禮官在廳側點燃一炷宮制香，香煙繚繞，象征一炷香的時限正式開啟。

    賽克雷斯落座后將手肘撐于桌面，十指交握，嘴角帶笑：“我不久前已托我方副使，將一份王室聯姻意向書正式遞交至貴國?？上е两袢晕传@回音，實在讓我——”

    他作勢捂住心口，語氣夸張中又帶著一絲無奈，“——寢食難安。貴國如此沉默，讓我唯有親自前來，問個明白?！?/br>
    站在一側的普羅富莫額角浮出一絲薄汗，眼神在雷繆爾與賽克雷斯之間飛快來回。

    “若艾斯特里昂王室愿與我族締結姻親，”賽克雷斯抬起下巴，語氣驟然一沉，正色道，“我敢斷言，這將成為兩國百年和平的起點?！?/br>
    “你身為即將加冕的王儲，”賽克雷斯的金眸瞇起，“自然要為國家深謀遠慮。而你的meimei，也該步入她的命運了?！?/br>
    他的最后一句話落地極輕，卻如投石入湖。

    雷繆爾始終靜靜聽著，指尖輕輕摩挲著桌邊暗紋。直到話音徹底落定，他才緩緩開口，“王儲的確該思考國家未來的命運……包括邊境的安穩、貴族的歸心，甚至親人的幸福?！?/br>
    他仍帶著笑，只是向后仰靠入高背椅中，指節輕敲扶手，仿佛在思考，不急著回應。

    雷繆爾知道賽克雷斯在試圖誘導，也清楚這個男人從來不是只靠言語維系自信的冒險家。賽克雷斯的確具備王者的格局——十足的野心，毫不掩飾的自信，和足夠的能力。

    阿德里安在先王垂暮時期幾近崩盤，財政虧空，邊境失序，貴族派系內斗頻發。若無強力新君，那不過是個即將淪為二流國家的殘軀。

    而賽克雷斯登上王儲之位后，手握軍政，整頓商路與鑄幣制，重新控制北方騎士團，迅速恢復了阿德里安的生機。如今這個提親之人，可不是來交換和平的溫和者，而是攜利器而來的攻勢者。

    “命運這東西，”雷繆爾終于開口，聲音不輕不重，帶著他一貫的從容，

    “有時不由兄長安排，更不由他人遞送?！?/br>
    他緩緩轉頭，看向坐在身旁的艾琳。

    “艾琳的歸屬問題，我相信她本人會做出最聰明的判斷?！?/br>
    比起將艾琳當作聯姻的籌碼，雷繆爾更愿她自由地生活。他太了解自己的胞妹，艾琳不屬于深墻宮苑。

    她更愛烈風中騎馬奔馳的自由，愛箭羽破空的利落，愛山林與朝露，而不是鑲金封底的契約與邊境背后的交易。

    更何況，若艾琳真嫁往阿德里安，賽克雷斯便能順理成章在艾斯特里昂與阿德里安的邊境獲得一個法理延伸點，在邊境施加家族婚姻事務的軟權干預。

    “至于聯姻與和平的關系……”他抬起眼，“若和平真能靠一紙婚約維持，那戰爭豈非早已絕跡？”

    “艾斯特里昂千年來，邊境的安穩，從不來自婚姻，而是來自軍陣與條約?！?/br>
    賽克雷斯的笑意頓了頓，似乎要說什么，卻又慢慢靠回椅背，眉峰略挑。

    察覺到空氣的微妙凝滯，普羅富莫及時出聲打圓場：“兩國王室之間的姻緣之事，向來牽動人心，也需要時間與智慧共同醞釀?！?/br>
    他微微欠身：“賽克雷斯殿下的誠意，王國必將鄭重記錄，待公主殿下年歲再長一分，自會有更合宜的時機細談?！?/br>
    說得滴水不漏，禮節周到地把這枚燙手的婚約炸彈暫時封進了錦盒中。

    站在他身后的書記官已經在冊頁上寫下“王室未表態，王儲以再議擱置”。

    賽克雷斯并未就此收手。他眉梢輕挑，右手向后一抬，一名隨從即刻上前，雙手捧著一只深紅絲緞包裹的漆木禮冊。

    他的語氣坦然得近乎無理：“雷繆爾殿下，貴方也許未曾意識到，這樁婚事，是你們絕少擁有的、極其有利的交易?！?/br>
    賽克雷斯將禮冊在桌上輕輕一推，推向普羅富莫：“這是聯姻達成后，阿德里安王國為公主殿下預備的聘禮?！?/br>
    “其中包括——頓丘山堡與克雅斯堡兩地的主權轉讓、北境通商特許權十五年、以及叁十萬金幣的啟動贈禮?！?/br>
    一時間，大廳內竟仿佛靜得能聽見羽毛落地的聲音。

    普羅富莫僵了一瞬，伸手接過禮冊，輕輕翻開封頁，第一眼便怔在原地。

    金線筆繪的疆域圖、財務賬冊、礦權契約、金銀珠寶名目……排列得如詩如禮贊。

    他知道阿德里安富，但沒想到已經富到這種程度了，金子能如流水般揮灑。

    艾斯特里昂是毫無爭議的超級大國，財富、軍力、疆土與影響力皆為諸國所仰，歷代王儲所面對的，從不是資源匱乏而是如何維穩內外權衡。

    可如今，賽克雷斯竟以一紙禮冊，一筆足以支撐一個小國翻盤的聘禮，堂而皇之地坐在雷繆爾面前，向這片大陸的中心投下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