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原來啞巴的血也是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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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蕪家姐弟關系好,弟弟靦腆乖巧,成績優異,jiejie更是盤靚條順,十里八方的好學生。 街坊鄰居提起他們,總是贊不絕口,仿佛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完美姐弟。 可誰也不知道他們曾經水火不容。 或者說,是蕪斯意單方面容不下蕪彥,哪怕他是她的親弟弟,至于原因,實在復雜。 復雜到這一晚,她又做了那個纏繞多年的夢。 “這個啞巴是你弟弟,認清了嗎?” 蕪斯意還記得父親的力道大得恐怖,揪著她的頭發往書桌上撞,桌角硌進顴骨,她像極了菜市場里被拍暈在案板的鯽魚。 搖搖欲墜的吊燈,藍青色的玻璃窗,茶幾上的用來裝零錢舊糖罐,她的目光隨著木偶般被提溜著的身體亂晃。 最后,憤憤瞪向角落里的小身影——蕪彥。 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手里抱著那只破舊的玩偶,眼神怯怯的,像是被嚇壞了的小動物。 暴力之下,與恐懼一起強盛滋長的,是她不服、失衡的念頭。 憑什么他總是那么無辜,那么乖巧,而她就要承受所有的責罵和痛苦? 父親再次拔高的音量截斷了她的注意力,怒吼如雷在她耳邊炸開:“你就不能讓你爹省點心????!” “是他自己亂跑,不聽我早上叮囑的,我——” “還敢頂嘴?我都聽李老師說了!” 角落里的小熊玩偶被揉住腦袋,蕪彥無措地看向他們,在他失去萬籟的世界里,jiejie凌亂發絲間漏出的怨恨目光,比針扎在他后背上更痛苦。 “蕪斯意,你再故意把他丟到托兒所試試?他媽的,我就說怎么輸了一整天的麻將,都是你這丫頭觸我霉頭,怪不得你媽不要你們……” 蕪斯意的耳朵嗡嗡作響,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掌心,指甲幾乎要嵌進rou里。她的喉嚨發緊,想要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何況,無論她說什么,都只會迎來更多的責罰,所以只能咬著牙,硬生生地把話咽下去。 …… 其實他倆都沒說錯。 蕪斯意的確在托兒所門口等了兩個小時,甚至磨磨蹭蹭地寫完了作業,可她還是沒等到蕪彥。 那時天空已經飄雨,她慌忙抹掉本子上被雨暈開的墨漬,踮腳張望空蕩蕩的校門,心生疑惑。 跑去問值班的老師,對方卻說蕪彥早早就走了,她怔怔,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一邊負氣地想干脆就把他丟下好了,一邊沿著回家的路找人。 她把爸爸給的晚飯錢奉獻給了路過的煎餅攤,還特意買了份夾有里脊rou的豪華餐,香氣鉆進鼻腔的瞬間,她沉醉其中,罪惡感突然變得具體可感 ——如果現在折返,說不定會遇到那個不知道把自己藏在哪里的傻瓜。 可是蕪斯意沒想到走著走著,父親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拽著她的紅領巾拖上了小綿羊摩托車,尼龍繩勒進后頸的灼痛讓蕪斯意吃痛。而前座蹲著的,正是嘴里含糖的蕪彥。 …… 最后的最后,父親逼著她做了保證,然后大力地摔上房門揚長而去。 用力擦掉臉上的淚珠,她想說,其實你不用這么刻意,我也知道你很生氣。然而視網膜又被濕潤的液體模糊。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蕪斯意急促的抽泣和心跳聲。胸腔內的器官跳得又快又重,幾乎要從里頭蹦出來。 她精心扎好的辮子被拽得散開。 新買的粉色皮筋裂了口,輕飄飄地滑到地面。 她蹲下來,手指顫抖著去撿那根皮筋,指尖剛觸到它,另一只干凈的小手也伸了過來。 蕪彥嬰兒肥的小臉映入她眼簾,那雙紫葡萄般的眼睛里也蒙著一層傷感、討好的瑩潤。他的嘴巴張合,但沒有聲音。蕪斯意愣住了,心里的那股憤怒和委屈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撥動了一下,復雜的情感在她的胸腔里飽脹。 她知道自己不該怪他,可她卻控制不住自己。 當蕪彥溫熱的指尖觸到她手背時,她突然發狠地咬上去,直到鐵銹味漫過舌尖,她嘗到比淚更令人煩躁的味道。 原來啞巴的血也是澀的。 男孩的手在她松開嘴后觸電般顫抖一剎,攤開的掌心躺著一顆水果糖,硬糖摔落在地變成兩半,黏糊糊的糖紙反光里映出兩張相似的臉:一張糊滿淚痕,一張安靜可憐。 …下次我真的會扔掉你! 等蕪斯意惡狠狠地恐嚇出聲才驚覺,自己早已分不清究竟是恨他獲得的關愛,恨自己一直失衡,還是恨他殘缺之下依然純凈的眼睛所帶給她的道德枷鎖。 夕陽血色從防盜網鉆進來,把姐弟倆的影子分割成不可彌合的細條,又死死勒住。 蕪斯意從過于痛苦的夢中醒來,臉頰側的濕意讓她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磨了磨那片殘留在枕頭上淚痕,她換了一邊繼續睡下。 但早起上班擺在眼前,還是比已經陳舊的回憶更痛苦。 早餐過后,她套了件緊身的灰色短袖和黑色的牛仔褲就出門了。 廚房里,蕪彥在洗碗筷,他習慣性看了眼墻上的鐘表,又望向窗外,如常地全程目送女人離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的拐角。 jiejie今天吃飯的速度比平??炝宋宸昼?。 話也不多了。 他面目淡漠,用力搓掉碗沿的米粒。 膠皮手套被“啪”地剝下,蕪彥將它們掛在水龍頭上瀝干,然后回身朝蕪斯意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