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這次季辭沒有發現,他目光低垂,并未看她。 “你覺得,他能給你幸福?”季辭一根根擦干凈手指。 幸福的生活應由自己創造,這話程音不敢講,季辭現在看起來像個真正的大家長,不知道的還以為陳嘉棋娶她,還得先去找季總提親。 此人護短,從小就是這個毛病,在家對程音兇得要死,出了門絕不允許旁人碰她一根頭發。 好多年沒進入季三的保護罩,她都有點不習慣了,但還是本能地知道,怎么樣的回答能夠讓他滿意。 此時,季辭再次抬起了眼,他的上目線弧度清冷,專注看人的時候,仿佛總是帶著無情的質疑。 一個無法靠近的人。她從小喜歡到大的人。 直到今天,此刻,程音被他專心地注視、認真地對待,還是會忍不住怦然心動。 這讓她的聲音帶了種自己都覺察不到的酸楚:“對于我來說,今時今日,他就是最好的、唯一的選擇?!?/br> 季辭沒有應聲,他的目光似輕又重,看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你確定?” 他不愛她,但有可能真的很關心她,這個認知讓程音越發酸楚。 那個久違的稱呼,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我很確定,三哥?!?/br> …… 這一夜的黑,是夜盲癥的那種黑。 陳舊小區的路燈永遠失修,燈罩里沉積著半盞黑色蟲尸,它們起初在撲向光明時,必然不知自己撲進的是一座牢籠。 即便知道,它們一定也甘之如飴。 季辭有段時間沒來,門口又貼滿了收費單據,他將之一一撕下,開門進了屋。 窗簾半開,月亮透過梧桐的新枝,在地面繪出曲折的清影。古歐洲人認為,月光會使人瘋狂,如此無稽之談,季辭本不會信。 這天晚上,他卻走到窗邊,靜靜地曬了一會兒月亮。 從他的視角,正好能看到一幅熟悉的畫面。若是盛夏,當有梧桐濃蔭匝地,而今仲春,只見枝條疏朗、青葉初萌,在夜風中輕搖款擺。 當年選擇租下這套房子,只是因為知知站在這扇窗前,贊了一聲好風景。 好風景她恐怕早已遺忘,即使每天對著他的微信頭像,也勾不起半分舊日回憶。她也不會想到他習慣以“z”為昵稱,亦是取自她的乳名。 往事于他歷歷在目,卻是她竭盡全力要拋之腦后的東西。 月色使人發瘋。 光線冷而薄,帶著不可覺察的鋒利之意,像薄刃或是雪片,這樣的光景,容易勾起一些關于雪天的回憶。 寂靜的。哀傷的。失措的。燃燒的。 他的心,是一只陳舊的小破碗,摔得全是豁口,勉勉強強裝著半盞陳年的雪。只有她才能將這凍雪融化,滋潤他的渴。 她消失不見的那些年,他不能算是真的活著,如同行尸走rou一般,滿心只有復仇的念頭。 甚至不惜以身試藥,不在意是否帶來不可挽回的后果。 而她忽然出現,瞬間打亂了他的節奏。 箭在滿弦之上,他沒有后退的可能。前方萬丈深淵,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他無法對她說出自己發病的真實原因,怕她自責懊惱。 也無法對她坦陳自己的計劃,怕她堅持要與他共同進退,將自己一并置于險境。 更無法向她坦陳心中的情感,他最怕有一天,他也像程教授一樣被人謀害,捏造成自殺的假象。 她會又一次遭受被至愛拋棄的毀滅性打擊。 世事便是如此無情。 他對她懷著全宇宙最熾熱的愛,卻要像恒星一樣緘默無聲,熵增不可抗,宇宙會變冷,愛終會死亡,連同他殘破的rou身一起。 但愛是克制不住的,它不知從何而起,便不知如何而終。 他克制不住對她的貪心。 明知與她保持距離才是最優選,他本該將一切暗自安排妥當,再悄無聲息消失。 但聽聞她要和別的男人結婚,他還是瞬間失去* 了理性。 口口:我對人類的情感并不了解,不過她既然跟那個男人一起孕育了孩子,打算結婚也很合理。 季辭:不合理。他無論作為丈夫還是父親,都完全不合格。 口口:你也不合格呀,你連自己的精神健康都無法保證。朋友,請聽從我的科學建議,減少實驗劑量,別再繼續冒險。 季辭:減不了。 口口:這真的很危險,你也許會變成一個瘋子。 季辭:實驗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我只能承擔一切可能發生的副作用。 口口:那你要怎么跟她在一起?萬一精神突然惡化怎么辦? 季辭:無妨。我有托底方案。 敲完這句話,季辭走到了窗前,在銀色山泉一般的月光中,輕輕閉上了眼。 數個呼吸之后,他撥出了一個電話。 “幫我查一家上海的公司,主營鮮榨果汁。這類公司做厚利潤,通常會在原料上做手腳,如果發現了問題,找幾家自媒體曝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