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還會經常管著林霏霏,不允許她欺人太甚。 當然,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林霏霏仍然會給她一些苦頭吃——干所有的家務,吃涼掉的剩菜,逼著她夜里去走廊上睡。 也沒辦法,房子只有一間,當然是一家三口住起來更方便。棚屋小得可憐,一張多余的行軍床都放不下,只能把外人安置在過道。 “挺好的,沒餓著我,也沒凍著?!背桃袈曊{平平。 凍是肯定凍不著的,因為沒等到冬天來臨,他們一家三口,就偷偷搬走了。 去了哪兒不知道,跑路了,出國了,一切皆有可能。 程音猜測,他們大概率是偷渡離開了國境,從臺州一路往南,是漫長的海岸線,和無盡的通海港口。 港口船多,門路也不少。蛇頭都是按人頭來收費,貴的要命,沒算上她的份兒,也可以理解。 這里面若說有什么難以理解的部分,大概是姜明月還給她留了錢和字條。 留了不少,八千元整,字條上寫:“手頭只剩這些,都給你了,保重,兩清?!?/br> 簡直都能稱得上一句有情有義。 姜明月為什么對她這么友善,兩清又是什么含義,程音其實沒太明白。 彼時彼刻,程音捏著那一沓錢,獨自站在空蕩蕩的棚屋,只覺得身心皆空,世事可笑。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拋下,這一次,她連悲傷的感覺都沒有了,只站著發了一會兒呆,便平靜地出門,將這八千塊錢存進了銀行。 學費和住宿費每年一千五,余下的錢,她仔細算了兩遍,算出來每天七塊錢的預算。 用來吃飯,買生活必需品,應對一切無妄之災——從今往后,她一根頭繩都買不起,一場病都不能生。 從銀行出來的路上,她開始關注街邊的兼職廣告。 那一年的寒假,是她第一次嘗試在外面打零工。 車頂著風雪,在盤山路上龜速前進。 程音看著窗外,指尖輕蹭著掌心密布的細繭,覺得自己這些年可圈可點,將人生好好握在了手里,粗糙而結實,有實感,很安心。 怎么不算是一種因禍得福呢。 人都應該為自己而活,沒人欠她什么,她是這樣想的。 因此,當她聽到季辭接下來的話,難免有些錯愕。 “對不起,三哥食言了,沒能陪在你的身邊?!奔巨o忽然扶住了她的胳膊。 突如其來的道歉,由于晚來了太多年,真的等到的時候,反而有種超過賞味期限的寡淡。 程音沒有回頭,沉默良久,看著窗外路燈照射下嶙峋的山石:“沒什么,都過去了?!?/br> 再說了,也不是你的錯。 是我自己天真、任性、沒有學會獨立行走。 車行晃晃,風雪飄搖,程音仔細品讀自己的心境,挺好,挺平靜。 誰料季辭卻不肯讓她輕易平靜。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我知道現在才說這些,可能為時已晚。不過當時,我不是有意離開,是因為遇到了一些事?!?/br> 長久以來的疑惑,忽然獲得了答案,不論真假,程音都想繼續聽下去。 她微微側過臉。 “我在醫院的重癥監護室,兩個月后才醒,等回去找你,你已經不在了?!?/br> 這個理由完全出人意料,程音倏然轉頭,對上了季辭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黑夜中浸著水一般透亮,像是夜空中的寒星。她只在書上看到過星空,現實是什么觀感,身為夜盲者的她完全不得而知。 此刻,車輛的遠光燈照著漫山的雪,點亮了他的瞳仁。 近在咫尺,寒冷卻溫柔,是想象中星光的樣子。而他眼角那痕傷疤,此時看來格外分明,像星辰拖著淡粉色的彗尾。 “知知,”他傾身,握住她的手,掌心熱燙仿佛在病中,“沒能及時趕回來,我很抱歉?!?/br> 程音思緒紛亂,如同一盤散沙,半天沒能捏出一個成型的思路。 他是說,他并沒有棄她而去,是這個意思嗎? 見她神情呆滯,季辭啼笑皆非:“你果真是因為我沒回來,就生氣跑了?這么多年,從沒想過要聯系我?” 他說話時離得有些近,由于身形差距,壓迫感強到難以忽視。 程音往后移了半寸,從他言語中聽出了淡淡的責怪之意。 情勢陡然顛倒,現在反而是他來抱怨她了? 她張了張嘴,復又閉上。 說什么呢,當時她也躺在icu,沒法聯系?他們一家離開北京時跟逃難似的,沒有手機?到了臺州之后,她曾給季辭的實驗室打過電話,沒找到人? 陳芝麻爛谷子的,翻出來也不能燉粥,何必再提。 再說了,就算他沒出事,也會在那年秋天出國,再回來當他的富家公子,反正都要分開,各走各道,有什么區別? 程音咽下千言萬語,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 “沒有。那時候,我也遇到了一些事?!?/br> 更多細節程音不肯再說,季辭見她十分抗拒,只能停下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