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小男孩驚呆了:“什……什么意思……” “蠢貨,”鹿雪不耐煩了,開始發揮她的興趣特長,“意思就是,先給你抽十幾管血,再把你綁好,放進一個好像棺材的地方,給你全身的骷髏照一張相?!?/br> 她跟一般的小朋友,不會說太多醫學術語,因為沒人聽得懂。 每次她都很體貼地采用一些生動的比喻,來幫助小朋友們理解。 就是不知為何,她越比喻,小朋友越聽不明白,還經常會哇哇地哭著跑走……就好比現在。 “他怎么了?!甭寡@奇地看著男孩屁滾尿流的背影。 季辭再次忍不住大笑,他真是好久沒這么開心過了。 “沒事,你說的很好,很有學醫的天分?!?/br> “謝謝你,”鹿雪打了個哈欠,禮貌地點點頭,“很多人都這么說?!?/br> 危機解除,加上吃飽喝足,鹿雪緊繃的精神一松,靠著程音秒睡了過去。 時間已近午夜。 程音彎腰抱住東倒西歪的小胖孩,一個使勁,居然還沒抱起來。 過去的那幾個小時,程音的精神其實也挺緊張,現在松懈下來,多少有些腿軟。而且她好久沒扛過鹿雪出門——江湖傳言,武當弟子入門時人手一只小豬,每天抱著登山,日積月累方能功夫見長。 她也就荒廢了幾個月吧,這只小豬居然抱不動了! 小豬睡得呼嚕嚕,將她叫醒走路也不現實,程音咬牙還想再嘗試,家豬被人抱走了。 季辭一手托著娃,一手調整她腦袋的擺放,給鹿雪找個了最舒適的睡姿。 “回家嗎?”他和藹地問。 三小時前,程音才跟季辭擺出“除公事外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態,此時卻不得不緩和態度,接住他的好意。 畢竟她們剛剛才受人一番恩惠。 而他此時的姿態,不知為何,與數小時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晃眼一看,在醫院慘白的日光燈下,那張從小英俊過頭,因而顯得不近人情的臉上,居然滿含了溫潤笑意。 眼角淡紅的傷痕輕挑,他看她的目光,簡直稱得上溫柔繾綣。 程音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夜盲癥,怕是又加重了。 外面北風呼嘯,密云漫布,完全沒有共享到杭州的月色。 飛機落地時廣播說,今夜北京城或將迎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程音吸了口微帶濕意的空氣,覺得天氣預報難得準了一回。 什么時候會下雪,她打小聞得出來。 沒錯,是雪的氣息。她在雪天與他相識,又在雪天與他分離,后來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長得像他的男人,他們共度良宵,那一次,雪也下了整整一夜。 雪是她愛的簽字頁。 程音也不知道自己滿腦子在鬧什么妖,恍恍惚惚地上了季辭的車。 后座寬敞,座位中間隔著一方小幾,她幾次想把鹿雪接過來,季辭都沒允:“別搬來搬去,把娃弄醒?!?/br> 這話說的,太有人夫風味,一向裝聾作啞的司機老李,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視鏡。 真像一家三口。 程音也這么想,若不是親眼看到,她絕對難以置信。 季辭抱著鹿雪的樣子,怎么看怎么和諧,他將來如果當爸爸,必然也是個好爸爸。 這個念頭閃現,程音忽然不愿再多看他們一眼,默默將臉調轉窗外。 長風卷地,鉛云低垂,是要落雪了。 車開到胡同口,季辭下了車,隨手拿起一件羊絨外套,虛籠在鹿雪頭上。 睡中不能吹到涼風,沒養過孩子的男人,絕不可能有這種意識。 他為何如此嫻熟……?這一幕為何還有點眼熟……? 程音愣怔片刻,突然明白了過來。 小時候她常淘氣,暑熱的天,非要中午跑出去粘知了,每回一頭熱汗往空調房里鉆,都是三哥揪住她,不擦干了不準進屋。 他整個暑假借住在程音家,食宿全免,過意不去,便會主動接手,幫程敏華帶孩子。 那孩子……是她自己。 程音心中五味雜陳,跟著季辭走到了胡同口,見他還不停步,頓覺驚慌:“孩子給我吧,您不用往里去了?!?/br> 季辭無奈:“你不怕摔了她?” 過十二點了,天上沒月亮,地上沒燈,她確實看不見。 今晚的風還格外大,程音被吹得站不穩腳跟,想想是不該犟嘴,只能沉默地跟住季辭,走進了漆黑的胡同。 男人單手抱娃,另一只手借給程音攙扶,接近零度的天氣,他竟只著一件襯衣。 體溫高的人果然不怕冬天,透過單薄的織物,她冰冷的指尖也染上了些許溫度。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一刻,程音的心緒穩妥而安寧。 短短幾百米,竟讓她生出了貪念,希望回家的路可以再長一點。 但,總有走完的時候。 “到了?!背桃粽驹谒暮显洪T前,伸手去接鹿雪。 院門上方鑲有一盞昏黃小燈,瓦數不高,已足夠她看清道路。 也能讓他看清,院子里破敝雜亂,四壁皆污,絕非他可涉足之地。 自尊心讓她無法同意他繼續走近。 別看了,我茅屋被秋風所破,八面漏風,毫無尊嚴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