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還在坐牢?!?/br> “兩年前就坐牢,現在還在坐牢,既然一直在坐牢,為什么今天來接我回去了?” 于香一時語塞,這哪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 “我不回去?!庇趩瘫且眙鈩?,毅然決然的語氣。 “喬喬,mama確實有些話沒跟你說,但媽是為你好,媽讓你離開家也是為你好……” 于喬沒接于香遞過來的紙巾。 她吸溜一口鼻子,語氣更加平靜地說:“我不回去?!?/br> ※※※※※※※ 是去是留,是南是北,是堅守還是放棄,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能做幾分自己的主? 陳一天知道于香要帶于喬走,才給于喬請了幾天假。 剛好于喬打架受傷,休假一并養傷,順便整理行程——對于喬而言,更需要整理心情。 關于爸爸的事,于香跟女兒說,等回了南京,慢慢跟她講。 父女親情淺淡,本沒太大影響。 于喬只是借此事感懷,自己終究是孩子,她目之所及、耳之所聞,原來并非真實的世界。 陳一天、奶奶和于香一起瞞著她,瞞了這么久。 借此生發開去,不知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過去或是未來,不知還有多少事,是她無法左右的。 她沒有張羅去上學,也沒有積極地準備行程。 接下來的一整天,她都舉著那根腫脹的手指發呆,臉也沒洗,頭也沒梳,吃飯也味同嚼蠟。 但心理再抗拒,也沒有人站在她的立場幫她說話。 奶奶在打包雜糧,都是老家的親戚自家種的,黑豆、綠豆。 還裝了當年采摘曬干的蕨菜,讓于香帶回南京,用清水煮了,蘸醬吃。 有幾次,于喬見奶奶在廚房忙碌,接水的空當,對著水流輕輕嘆氣。 陳一天去了海鷹機械一整天,拖著疲憊身軀回來,說把這幾天的工作安排好了,明天帶于喬去北鎮看王大夫。 他這么一說,于香馬上響應。說一定要去,而且要買些貴重的禮物。 某種意義上,王大夫是于喬的救命恩人,也是于香一家的恩人。 于喬默默翻了個白眼。 自從得知于香要帶她走后,她處處看她媽不順眼,連話都懶得跟她說。 陳一天用目光征詢于喬的意見,于喬橫橫地說:“要么她去,要么我去,有她沒我,有我沒她?!?/br> 于香也來了氣,胸脯起伏不定,張了幾次嘴,又把話壓下了。 對陳一天和于喬而言,北鎮是多么熟悉! 還是家附近始發的公交車,還是終點站換乘,還是要坐三蹦子,還是要跟三蹦子講價錢…… 從1999年到2002年,相差8歲的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孩,無數次往返在這條路上。 每次懷著不同的心情。 從無望中來,奔希望而去。 兩人沒給王大夫準備禮物,空著手去從公交車。 陳一天揣了于喬打架那天的血小板化驗單,數值在參考區間內,沒有向下的箭頭。 這一次,奶奶堅持要送到公交車站,于香也跟著。 風和日麗的冬日上午,陳一天和于喬上車,習慣地走到最后一排,于喬坐在靠窗位置,陳一天緊挨他坐下,像寒來暑往的許多次一樣。 車開動的一瞬間,于喬看向窗外。 夜間車窗結了厚厚的霜,此刻化開了一點,她調整眼睛的位置,剛好看到了奶奶。 還是那件常穿的灰紫色棉襖,奶奶搗騰著小步,跟著車往前走。 她一會看車,一會看腳下,走得很小心,也很急切。 奶奶沒有擦眼淚的動作,但于喬就是知道,奶奶又哭了。 公交車出了站,速度越來越快,拐進大路,奶奶不見了。 車里只有零星幾個乘客,于喬跪在車座上,下巴擔著椅背,看奶奶的身影消失。 深冬的黃河大街,只剩凌亂車馬,不知所終。 于喬坐正,心里仍有幾分酸澀揮之不去,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用指甲劃玻璃上厚厚的霜。 指甲與玻璃的摩擦聲很刺耳,霜花簌簌落下。 陳一天“咝”了一聲,厲聲道:“行了!別整天哭嘰嘰!” 于喬收了手。 隔了會,他又輕聲說:“奶奶本來就愛哭……” 第67章 紅羅帳共話纏綿-67 從家到北鎮,是從沈北郊區到市內, 再從市內向東出城。換乘后, 視野里的景色有了些微變化。 積雪更厚些、更白些, 街上商鋪漸漸稀少, 路越走越窄,樓群遠去, 迎面一條小路, 兩側是低矮的民房。 見于喬情緒平復一些, 陳一天準備開口。 “別怪你媽,她最不想讓你受到傷害?!?/br> 于喬反問:“那你呢?” “我和奶奶也不想?!?/br> 車子出站,剛上車的人里有一對小情侶。兩人交握著手, 對抗車廂的晃動,女孩子頭發染焦了,枯草一般。男孩把她護送到座位, 待她坐下后, 把 雙肩包摘下來,放到她的腿上, 順手捋了捋女孩焦黃的頭發。 于喬收回目光, 仰視陳一天:“哪個更不想?” 陳一天剛想進一步措辭, 想說你媽也很不容易, 她把你送出來, 回去獨自面對惡劣的形勢,其實是在保護你…… 沒想到于喬問出這句?!班??”陳一天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