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那位父親說明來意。 他聽說于喬的病治好了,就想著來看看。因為女兒出院后念叨于喬好幾次。 奶奶把人讓進她房間,陳一天倒了茶。雙方都沒什么客套話,那男人雙手交握,放在兩腿之間,就那樣默默地坐著。 奶奶輕聲問:“那你閨女,她……” 不用她問,男人也會說?!俺鲈汉笤嚵藥追N偏方,怎么都不行,最后不到半年……” “我女兒就是那樣,再難受也不哭不鬧。她走以后,我兒子跟我說,jiejie走的前一天晚上,送給他一件禮物?!?/br> “我們都不知道?!?/br> “我女兒說:jiejie可能活不長了,我實在沒有什么留給你?!?/br> “她送給弟弟一套三角尺。她生病前用過的,上面還沾著油筆印……” 男人雙手交握抬起,放在鼻翼兩側,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嗡聲嗡氣地說:“她活著的時候,真的什么都沒有。我們給她的太少了……” 奶奶連連抹眼淚,連連嘆氣,陳一天心里也不好受。 良久,男人深吸口氣,接著說道:“我聽說你家的孩子治好了,我就想,無論如何,我也要來看看。當時你們轉院,我們出院,你meimei給她留了地址?!?/br> 確實有這件事。 當時于喬留了地址、電話,對方送她一件禮物。陳一天記起來了。 于喬沒走遠,她被奶奶派出去,給鄰居送吃的,很快就回來了。 她一進門,就被陳一天拉到角落里,說家里來了不尋常的客人,是怎樣的情況。 于喬當然記得。 她記得那個女孩,記得她被搶救的夜晚,記得她被驕縱的弟弟,記得那個視孫女如瘟神一樣的奶奶,也記得她送自己的禮物,記得那個倉皇無措的爸爸。 那是1999年,現在是2001年。 而現在,那個女孩的爸爸站在于喬面前。 于喬有種感覺,不是女兒去世了,而是爸爸被遺棄在世間。 在奶奶的房間里,失去女兒的爸爸先是拉過一把凳子,放在身邊,于喬乖乖地坐過去。 他低聲念叨:“兩年了,變化這么大了……我快要認不出你了……” 然后,他癟著嘴哭起來。 兩個人都站了起來,陳一天的角度看,兩人身高差不多,于喬反倒更猛一些。 一個漸次生長,一個垂垂老去。 于喬很淡定,她第一次見到中年男人哭,不是悲戚,不是哽咽,是流下眼淚,吸溜著鼻涕,喉嚨里發出嗚嗚聲??薜萌绱嗣土?。 那個男人摸她的額頂,摸她的肩膀,摸她的手臂。把她的手臂翻過來,手腕內側是健康的膚色,青色血管隱約可見。 當年在病房里,兩個孩子身上都有淤青。 奶奶留客人吃飯,對方再三推辭,說下午還要趕回家,孩子他媽下午做小時工,他要回家做晚飯。 陳一天送他下樓,于喬追出來,拿出了病逝女孩送她的禮物。 這是世界上最樸實的項鏈吊墜,就是普通的桃核,圓圓的,上面布滿溝壑,瓤被挖空了,兩側各切去一塊,做成一個小筐,帶提手的。綁了一根紅繩,因為在女孩的脖子上戴過很長時間,紅繩已經顯舊了。 于喬把它裝在信封里收藏,拿出來時,還是兩年前的樣子。 小區雜草叢生的綠化帶旁,不知誰家的仿紅木沙發,斑駁陳舊,要不了,擺在外面供人納涼閑坐。 陳一天親眼看著那個男人坐在上面,把核桃項鏈拿出來,往自己脖子上套,成人的頭圍太大,套不上去,他又取下來,小心翼翼收好。 他遞給陳一天一支煙,自己點著一支。 “兄弟,你們是怎么治的?都說是治不好的病,鄰居、親戚、醫院的大夫、我媽、還有我媳婦……都說是治不好的病,你們怎么治好了?我怎么就聽了他們的呢,我怎么就沒堅持呢……” 陳一天把煙夾在手上,拒絕點燃。他在掙扎,此刻也想抽一口。 “兄弟,你是好樣的,你們家都是好樣的。她真的什么都沒爭,什么都沒要,那藥那么難吃,給什么就吃什么,讓出院就出院,一句怨言都沒有。我他媽的怎么就沒堅持……下輩子做別人家的女兒吧,爸爸不合格,爸爸對不起你……” 那個男人捂著臉,又嗚嗚地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會開到現在,我感覺現在我已經不分泌雌性激素了,勞動力不分性別。 抱歉,更晚了。 第63章 紅羅帳共話纏綿-63 據奶奶說,陳母走的時候很是憂心。 陳一天一出院, 她就即刻與之深談。 主旨只有一個:希望他對學業和未來有所規劃。 如果他沒有, 作為母親, 她希望兒子聽她的安排, 趕緊準備語言考試,她負責聯系澳洲的學校, 她只管到這一步, 讀完研究生, 陳一天可以自己選擇回國還是入籍。 如果他有自己的規劃,作為母親,她希望兒子跟她說, 讓她了解,又或許,她可以出謀劃策。 最后, 陳母仍舊表示, 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兒子,陳一天從小到大沒讓她cao過心, 她從不懷疑兒子會認真經營自己。 與此同時, 她又說, 她的前半生就走過很多彎路, 一是學無所成, 雖然生意做得不錯,人脈也有一些,可總覺得胸無點墨, 學歷不夠,處處掣肘;二是婚姻選擇。她說,別只說女人結婚等同于第二次投胎,男人何嘗不是?選個與你并肩前行的人,以你的目標為目標,以你的立場為出發點,事事為你著想,為你加油打氣,這樣的伴侶才能成就你。如果你選的人本身目光短淺、生活能量不足,會拖住你的腳步、分散你的精力,影響人生中的關鍵時刻和重要抉擇。人生能有幾次抉擇呢?一步錯,以后多少步都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