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酒精把血液燙熱的節骨眼兒,李健林搭著陳一天的背,說了兩句體幾話,層層遞進,滴水不漏。 他說你不僅要傳授,新人的新思路、新點子你也要吸納,不要人家一張嘴就否定。又說設計這塊是海鷹機械的王牌,太重要了,他準備幫陳一天充實隊伍,他花了好大精力物色了一個人選,現在正在談,讓陳一天做好準備,等那人來了,幫陳一天分擔一下,各自負責一塊,互相審核。 陳一天再木訥,職場閱歷也有一些,散了席,他咂摸著這番話往外走,在大廳里碰上了盧姍。 盧姍穿著正裸粉色絲質禮服、正紅色高跟鞋,頭發高高挽起,露出天鵝頸,上面還殘留著儀式上灑落的花瓣。 她手時挽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據說結婚當天,新人都有異于常人的氣場。 但是在當時,旁邊的新郎存在感很弱,滿場人的目光都被盧姍吸引去——她很美,像吐納了百年日月光華的玉。 她沒有扭腰擺臀的諂媚動作,甚至內心懈怠,疏于應付,但面色平和、姿態溫婉,撐足了嫁入豪門的新娘架子。 只有陳一天,只有陳一天看到了她內心的懈怠。 李健林一行被迫停下來,這對新人占據了大廳中央,周圍來往的,都是告別的賓朋。 有人要合影,三人五人的,七八個人的,把新人當作人rou背影,盧姍保持著三分倦怠七分禮貌,一一應付。 陳一天身后,有人先發出一聲贊嘆:“這新娘不錯??!”來自盧姍離職后來的一個設計員。 緊接著就有人發現:“那不是盧經理嘛!”“噢呦!我cao!”“這么巧……” 有人意識到什么,絕大多數人都沉默下去,兩個新來的走在后面,繞著大廳走向轉門,頭像指南針一樣,始終對著人群中的盧姍。 李健林全程沒什么異樣,沒作任何停留,徑直走向停車場。 一行人各自上了車,陳一天正欲上李健林的車,聽到陌生的女聲喊他:“陳先生!” 穿制服短裙、黑色中跟鞋,低低地挽了發髻、別了蝴蝶結的服務員追上來。 她遞給陳一天一塊糖——徐福記牛軋糖,婚禮常用糖,沒什么特殊的。 陳一天接了。服務員說:“新娘讓我給您的?!?/br> 陳一天轉身上車,打開車門的一瞬,服務員又說:“她讓我跟您說謝謝?!?/br> ※※※※※※※ 沈陽的秋天,會有一段“盛放期”。 天空極致清澈,大地無比坦蕩。 市場上突然擺滿了應季水果,都是應該應份的收獲。 一切都恰逢其時,青苞米最便宜,因為他們來自大地,而不是大棚。 不管前兩個季節你經歷了什么,這個時期,你仰頭望天,都會覺得天地萬物渾然一體,你本就應該如此,不必矯飾。 接下來的某一天,你走下樓、走上街,發現落了滿地的樹葉,而就在前一天,它們還好好地長在樹上,綠意盎然。 “盛放期”結束,會下兩場雨,沈陽就此蜷縮起來。 陳一天出院的同時,陳母登上飛往南半球的飛機,陳一天“偶遇”盧姍結婚后,海鷹機械的工作復雜起來。 李健林踐諾不若使命,不知從哪挖來個設計師,與陳一天共事。 此人嘴上功夫最是了得,一個簡單的設計,他會扯上國際機械學會本期會刊上發表的某篇學術論文,提煉兩個單詞,生發開去,說我們就用automatic assembly line的理念來設計。 而干起活來又是個廢柴。 設計軟件的快捷鍵都找不到,每個cao作都是從菜單欄上發起的。 底下幾個設計員不知所云又各懷心思,看“新師傅”跟李健林走得近,就有積極貼臉主動站隊的;看“新師傅”瑞典、歐洲的東拉西扯,也有開了眼瞧不上眼下土鱉活的;剩下一個半個踏實孩子,頂了兩天黑眼圈,活沒熬出來,身體先叫停了,不是發燒就是耳鳴。 學校里,各種招聘會、宣講會多了起來,陳一天很少住宿舍,聽大炮說,確實有用人單位躲過看門大媽進了寢室,游說畢業生與之簽約。 大炮說單位還不錯,可能是真的招不到人,或者真的想招優秀的人。 一場秋雨一場涼。 陳一天只穿一件藏藍色夾克外套,從里到外打著冷顫,走進小區。 樓洞里站著個男人,身材清瘦,面目模糊。 這小區都是十幾二十年的老住戶,這人陳一天不認識,他爬了幾級臺階,被那個男人叫住了。 陳一天把他請進屋。 這男人充其量身高一米七五,因為瘦加上微微駝背,更顯得矮。 他手上只拿著一個無紡布袋子,藍色的,上面印著“巨人教育”字樣,小升初培訓,省實驗、育才退休返聘師資,小班授課,一對一訂制課程之類。 袋子里只裝了很少的東西,他把袋子上口整體打了個結,進了門,隨手把袋子擱到鞋柜旁的地上。 陳一天跟陳奶奶介紹,說這是于喬住院時,隔壁床小姑娘的父親。 語畢,陳奶奶終于認出了他。 那小女孩和于喬年齡相仿,住院期間一直是爸爸照顧,于喬跟奶奶說過,她mama、弟弟和奶奶只來過一次。 雖然在同一個病房,可小女孩的癥狀和于喬不一樣,她會發燒,于喬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