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這話說得不對味。 有點失控,估計起到了反作用。 但是于喬沒有接招。 她又繞回初始主題:“哥,我的病已經好了, 最近幾次檢查,結果都正常。我不想再吃藥了?!?/br> 陳一天莫名火大,但他耐住性子,想聽于喬往下說。 車子晃了一下,于喬努力校正身子,沒有靠到陳一天肩膀?!耙恢背运?,我就一直覺得自己是病人,需要別人照顧,跟其他人不一樣?!?/br> 原來是因為這個,青春期的覺醒嗎? 陳一天好言相勸:“跟誰不一樣?”他有點想笑。 小丫頭在思考哲學問題。 跟孫靈君不一樣,跟林小詩不一樣。于喬低下頭,車子駛出車站,新上來幾個乘客,急三火四地往后排走,可惜已經沒有座位了,于喬和陳一天并排,坐在地勢較高的最后一排,她漠然地看著他們。 “要不哥,這次咱們只去看看王大夫,不拿藥——讓他看看我現在身體多好?!?/br> “不行。作是吧?” “……” “就你這體格,再不趕緊調養,以后結婚、生孩子都成問題?!?/br> “……” “你爸那樣,你媽顧不到你,你自己懂點事兒吧?!?/br> 于喬別過臉去,一言不發。 她眼里早就蓄滿淚水,被窗外的風一次,辣辣的難受,她又不敢去擦。 是啊,爹不疼娘不愛,把自己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自己是夠不懂事,把毫不相干的人拖累成那樣。 陳一天只知道她在鬧脾氣,她努力向外扭著身子,肩胛骨的輪廓清晰可見,他有點后悔說最后那句話。 從北鎮大藥房出來,驕陽帶著初夏的暑氣,于喬拐進路邊食雜店,買了兩根冰棍兒出來。 紙包著的冰砣子,上印四個復古體大字:沈陽冰棍。 他們倆起初來拿藥的時候,經常買這個來做臨時冰箱。 偶爾也會一個吃一根。 寒來暑往,幾年都過去了,又覺得像是昨天。 陳一天手上提著藥袋子,騰不出手,于喬就幫他把紙剝開,遞到他手上。 陽光下,沈陽冰棍兒反著白霜、冒著白氣,這場景陳一天也很熟悉。 陳一天和于喬吃冰棍完全倆路子。 陳一天用牙嗑,一小塊一小塊地啃下來吃。 于喬用舌頭舔,舔成楔形,再咬一大口。 陳一天眼看她咬下一大口,嚼半天皺起眉頭,連忙用手扶腦門兒,逗她說:“吃猛了吧?腦門兒拔得疼吧?哈哈哈?!?/br> 于喬率先吃完,把冰棍手柄舔了個干凈,故作隨意地說:“哥,我欠了你很多錢,現在我長大了,錢會慢慢還給你,你不用再為我cao心了,去干自己想干的事吧?!?/br> 說完舔著凍紅的嘴唇,目光真誠地看著他。 陳一天叨著冰棍,想要忽略,又很難忽略她這個目光和這幾句話。 這個周末,于喬還辦了一件事。 她給于香打了一個電話。 她很少主動給她媽打電話,都是于香打來,通常是陳奶奶接,奶奶再充當傳聲筒,報個平安,再把于香啰哩啰嗦的囑咐揀要緊的轉達給于喬。 所以于喬主動聯系,于香心里就有點打鼓。 女兒處在生長發育期,聲線有些微的不同,不再是孩子的聲線,于香謹慎應付。 于喬先問爸爸的債還了多少,還剩多少,爸爸什么時候能出獄。 爸爸被判刑的事,于香始終沒有告訴于喬實情。 她只跟女兒說,爸爸欠錢不還,被判了刑,要把債還清了再能釋放。 這是于喬第一次開門見山地問錢的數額和出獄時間。 于香冷靜地胡編亂造一通。 于喬沒再質疑,她接著問,于香能不能多寄些生活費給她。 于喬用大人的口吻說:“陳家不欠咱們的,相反,人家幫了咱們很多。關系再好畢竟是鄰里,也不能無止境地索取?!?/br> 她說:“媽,我住院的那些錢,你都還給人家了嗎?后來我爸出事,你要全力補齊那邊,我也不怪你,你寄來的生活費,又要給我交學雜費,又要供我吃穿行,你也知道,肯定是不夠的。我這幾年吃中藥,花的都是陳家的錢?!?/br> 小姑娘心里的賬太明白,說得于香啞口無言。 “媽,我也知道你難,但是你怪誰呢,我爸就是你慣出來的。我還沒有生存能力,我在沈陽肯定要繼續花奶奶的錢,要繼續麻煩小天哥哥,你也替我想想,我的滋味也不好受?!?/br> 手到擒來,于香答應以后按期多寄些錢過來。 這通電話最后,于喬說:“媽,我有點想你?!?/br> 電話那頭開始吸鼻子,于喬捂著電話,努力地聽著,她需要確認mama的存在。 母女很久沒有見面,僅憑聲音,她老是有抓不緊、握不牢的飄乎感。 于喬又囑咐道:“你自己對自己好點兒?!?/br> 電話里,于香嗚嗚地哭了。 掛電話之前,兩個人都是又擤鼻涕又抹眼淚,說了很多胡話,一個說:“我不想留在沈陽了,我想跟你一起過?!?/br> 另一個說:“好,好!喬喬,咱們窮富都在一起……” ※※※※※※※ 自大雨那天之后,陳一天再也沒見過盧姍。 之后的一周,陳一天懷著復雜的心情,盡量如常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