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陳一天問:“雇律師也需要錢呢, 你還有嗎?” 于香答自己回去再想辦法。 ※※※※※※※ 東北的臘月, 早起無異于酷刑。 黑夜濃得化不開, 于喬還在熟睡,像被臘月凌晨的低溫凍結住神智一般。 于香臨出門,借著門外的光, 輕輕捏了捏于喬的手。 她的手背有一片淤青,上面布滿褐色、紫色的針眼,昏暗的燈光下,也呈現一片混沌的顏色。 于喬的手,是那種綿軟的手感,與上次分別時不大一樣。 一方面得益于陳奶奶的伙食,另一方面來自前段時間每天大劑量的激素注射。 這個故事發生在20年前,當時還沒有滯留針。 一對身世飄零的母女,在深冬的夜色中分別。 于香甫一啟程,就為即將面對的事情發愁,雖然夫妻在南方打拼十幾年,但近幾年的境況,真的算不上好。 沒錢寸步難行,請個律師才是要緊事。 律師費從哪出? 于香就是有奇異本事,泰山壓頂,自會柳暗花明。 她在自己的單肩包夾層,發現了自己留給陳奶奶的錢。 有零有整,分文不差。 ※※※※※※※ 五年二班班主任薛老師,可謂盡職盡責。 她打來電話,問候了于喬,又跟陳一天說,期末考試就在本周。 陳一天征詢于喬意見,問她還要不要參加期末考試。 于香剛走那幾天,于喬找準機會,問了陳一天一個問題:我為什么出院? 陳一天迂回地反問:“你還住上癮了?” 于喬繼續深入地問:“那個大夫跟你們說,我治不好了,是不是?” 陳一天低下頭,扶額夸張地笑了半天,抬頭說:“實話跟你說了吧!你媽沒錢了!你最后用過幾次那個冒煙兒的藥,你還記得嗎?” 于喬理直氣壯地點頭:“丙球兒?!?/br> 陳一天抹了一把臉,把笑容抹去:“那藥多貴你知道嗎?你當你爸你媽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于喬理虧了,覺得自己花光了家里的錢,還養這么胖。 于是,陳一天問她要不要參加期末考試,她賁兒都沒打就答應了。 于喬頂了兩個大紅臉蛋子去考試,被攔在自己班教室的門口:“哎同學,你找誰?我們這考試呢!” 數學老師負責監考。 坐在前排的同學也好奇,探出頭來看,看到一個胖妞兒,臉蛋子紅紅的,也不知道是凍紅還是熱紅。 雙方僵持半天,終于有一個同學認出她來,大喊一聲:“于喬!”這才為雙方解了圍。 得,半年不到,于喬有了兩副面孔,五年二班好像轉過來一名新同學。 除了要按時吃藥、杜絕劇烈運動、出血要及時止血外,于喬的生活與往常無異。 放寒假前一天,陳一天把于喬從學校接回來,順便看了眼她的考試成績,名次在中游,她后面還有20多個學生。 有這張差強人意的成績單加持,這個年,陳家三人又憑添一份喜氣。 ※※※※※※※ 東北人的氣魄,很多時候都體現在吃上。 傳統民俗里,過年兩件大事:殺豬和走油。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化豬rou,二十七殺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走油……” 這是東北的過節民謠,很多人童年都是這么過的。 但是,于喬在“走油”那天,出了狀況。 陳奶奶離鄉多年,沒有年豬可殺,但走油這件事,她特別在行。加上陳一天和于喬都是孩子,尤其是于喬,對她來說,“走油”是個陌生詞,陳奶奶打算給她進行一次全方位展示。 簡單說來,“走油”就是做油炸面食。 走油要和好多面,陳奶奶知道妙招,面里加入糖和油,還要混入少量礬和堿,而且配比嚴格,少了不起酥,多了會有酸味。 把面做成各種形成,長條形叫“干蹦兒”,最常見,也最容易炸熟。還有長方形面片,在中間劃一刀,把面片的一端從中間掏兩個來回,叫“套環兒”,一個圓形面片,五等分,用木梳背把等分的五個點懟到中間,做成梅花,還要在梅花瓣上點五個紅點…… 手巧的人炸個小兔子、炸朵菊花、走油就是隨心所欲,炸它個奇形怪狀、千變萬化…… 除了面食,還有蘿卜絲丸子、地瓜條、面裹魚……都可以扔鍋里炸。 蘿卜絲丸子制作難度最大,陳奶奶要親自cao刀。 在米、面、油緊缺的年月,用這么多面、這么多油來“走油”,平常人家也只在過年才有。 于喬算是開了眼,陳一天一改往日的狂拽沉默,手把手教于喬,從最簡單的做起:用刀把面切成長條狀,告訴她:“這叫干蹦兒?!?/br> 于喬哪是省心的主兒,還沒學完陳一天的手藝,開始創新。 反正面是管夠,做壞了,放手里揉巴揉巴,還可以改做別的。 倆人把陳奶奶屋的圓桌擺滿了,各種面團和干面,還有做好的“干蹦兒”和“套環兒”…… 于喬正在做一朵梅花,用了可食用的染料,拿筷子尖蘸著點花瓣。 感覺鼻涕要流下來,她本能地吸了吸鼻子,熱熱的。她又用手抹了一下,再一看手背,一溜兒血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