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節
“海外各國雖有金銀,但許多東西無法生產,而這些東西唯有我天朝可以生產?!?/br> “朝廷過去三十余年都在經營北方,如果我猜的不錯,一旦最重要的西北鐵路完工,那朝廷便會開始著手在南方大興工廠,以瓷器、絲綢、制糖、酒茶等行當為主?!?/br> “北地百姓之所以過得比江南百姓滋潤,無非就是一人為工,全家享福?!?/br> “這工又以朝廷專營的工廠工價為最高,據我所知,一個礦工的最高工價能達到每日一百三十文,而江南的礦工工價也不過七十文,其它行當的工價也不過在二十文到六十文,唯有一些工匠能達到每日二百文?!?/br> “若是朝廷能提供足夠的工作,這些學子自然就有了去處?!?/br> 陸愈這般說著,于謙卻皺眉道:“你說他們不愿意回鄉務農,難不成就愿意下井挖礦嗎?” “呵呵,為何不愿意?”陸愈笑道: “回鄉務農,家中耕地不過四五畝,即便畝產二石,歲收亦不過三四貫,可若是下井挖礦,歲收恐有四五十貫有余?!薄八^不愿回鄉,無非是務農所得無法養活自身罷了,而下井挖礦雖然苦累臟亂,但下井一年則得耕地十余年之財富,你覺得他們會選誰?” 陸愈知道于謙出生浙江杭州富庶之地,故此與他解釋道: “那些清流還口口聲聲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到頭來一查,一百個官員里能有幾個不貪的?” “先活下去,再討論體面不體面,這就是未來這群學子所要走的路?!?/br> “既想要體面,又想要富庶,這世界哪有如此兩全其美之事?!?/br> “須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于廷益一樣生于富庶之家,對于他們來說,活好便已經很困難了?!?/br> 陸愈揭穿了于謙所暢想的虛假世界,畢竟不是誰都像他們家一樣世代為官。 即便他父親不仕,可家中的財富依舊讓于謙過的十分滋潤。 與他相比,那些祖輩都是泥腿子,自己生下來也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學子們能活下來便很不容易了,更別提想要活好了。 所謂體面,在每年四五十貫的工價面前顯得那么蒼白而無力。 “即便按照你所說,可朝廷需要數百上千萬工人嗎?” 于謙想到了供應需求的問題,陸愈聞言輕笑:“天下又不只有朝廷,單說朝廷宗藩范圍內的各個藩國人口便不低于朝廷,這些都是市場?!?/br> “當然,朝廷具體準備怎么做我也不清楚,雖然我也覺得朝廷這么想有些想當然,但仔細想來,朝廷過去二十余年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穩健?!?/br> “放在二十年前,你我會相信有火車這樣的造物嗎?” 陸愈想到了火車,于謙在聽到火車二字后也漸漸沉默起來了。 最終,他們又將話題引回到了江南當下在爆發的事情上。 “朝廷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朝廷缺錢糧,而天下錢糧六成藏于江南,江南之錢糧又有絕大部分藏于官吏身上?!?/br> “對官吏動手不僅能整頓吏治,還能得到錢糧填補國庫,將國庫之中的錢用于各地建設,真正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br> “興許在那位眼底,你我都只是民的一部分,或者說,我們還不如民?!?/br> 陸愈露出自嘲的表情,于謙聞言立即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chou)?!?/br> “貪官污吏需要嚴懲,但陛下也不應該視我等為隨意可拋棄之物?!?/br> “呵呵……”陸愈沒有回答什么,只是輕聲笑了笑,或許在他看來,于謙這種自幼家境不錯的人,是絕不會理解皇帝對官吏嚴苛原因的。 二人談話告一段落,雖說于謙還是覺得皇帝對他們這些臣子過于嚴苛,但在接下來幾個月的案子中,于謙還是展露了他鐵面無私的一面。 貪官污吏的罪刑他皆按照《大明律》處置,該殺殺,該流配流配,該奪職奪職。 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漸漸明白了不少東西,判決也收斂了許多。 相比較江西,浙江方向就比較“殘暴”了。 “傳旨意,浙江犯案官吏及其三服俱發配交趾、云南各府,沿途押送官軍膽敢私放者,俱五刑!” 寒冬十月浙江杭州城外,當身穿從四品官袍的江淮冷臉宣布了旨意,臺下數千杭州城涉事官員及其親眷紛紛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這只是杭州一城的貪官污吏及其親眷,若是放眼整個浙江,整體數量則是令人瞠目結舌。 正如當下,隨著江淮宣讀了旨意并走出臨時監牢的時候,一名官員便匆匆走來遞上了一本文冊。 “江參議,文冊已經統計好了,請您閱覽?!?/br> “嗯?!苯唇舆^文冊,而文冊上書寫著浙江十一府一散州七十五縣的貪官污吏處理情況。 失察及行賄卻無貪污罪刑的有三十二名官員,另有罪刑嚴重被王驥親自判決斬首的六十七名官員,三百余名吏員。 末了,還有二千二百余名官員和一萬六千余名吏員被判決流放交趾、云南。 若是算上其親眷,數量則是在二十四萬人左右。 三個多月時間,在王驥率領下,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查獲贓款八百六十余萬貫,田畝一百二十萬余畝,宅院三萬余處,古董字畫六十八箱,礦山七十六座。 雖然查出的貪官污吏比南直隸的少,可就財富來說,浙江官員的財富更多,尤其是一百二十余萬畝耕地令人瞠目結舌。 僅是這批田地的價格,便已經超過了一千萬貫。 “這文冊我親自拿給閣臣,你先退下吧?!?/br> 江淮看了一眼文冊內容,心驚的同時也很快平復了心境,并對官員吩咐了起來。 官員聞言退下,江淮也乘坐馬車返回了杭州的布政司衙門。 在這里,他看到了近五十歲的王驥。 興許是在交趾協助平叛多年,他的氣質不同于一般文官的氣質,甚至可以說有些偏向武將。 高大的身材和那股生人勿進的氣質,膽小一點的人看到他都不免兩股戰戰,即便是江淮也會在見到他時莫名心虛。 “閣臣,浙江這邊的文冊已經出來了,雖說還有一些收尾的案子沒有查完,但大體已經不影響什么了?!?/br> 江淮將文冊遞了過去,王驥接過翻開一看,不茍言笑的點了點頭: “好,浙江這邊的收尾就交給你了,吏部那邊的官員已經就任,你好好磨合磨合,然后把變賣宅院的錢糧用于浙江當地的建設,其余的錢糧與變賣耕田的錢糧上交朝廷?!?/br> “江西那邊,陸半山的手段雖然也算不錯,但速度上還是慢了一些,我現在帶兩千京察官員馳援他,希望在清明前把江西的案子也結了?!?/br> “至于湖廣和福建我自有安排,你們只要治理好轄地就行?!?/br> “你們的功勞,我會一字不落的寫下呈上,不用擔心?!?/br> 王驥將方方面面都交代了,而且也不提清流的事后報復,顯然他并不準備和清流好好洽談。 清流要洽談,找皇帝就行,他只負責辦事。 面對這樣的人,江淮不免作揖道: “雖說這群貪官污吏都已經被嚴懲,但還是有些漏網之魚在游動,閣臣接下來還是需要小心?!?/br> “你倒是有心,不過沒有必要擔心我?!蓖躞K笑聲爽朗,拿起文冊便起身走向了后院。 見他離去,江淮畢恭畢敬的對他背影作揖行禮,不多時也走到了浙江布政使司為自己安排的辦公小院。 他所擅長的并非是黨爭和查案,而是順大勢而為之。 在隴川時他是這么做的,在河南他也是這么做的,不同的是在河南時間太短,他還沒來得及研究河南應該如何發展,就被調來了浙江。 盡管他不是浙江的一把手,但他依舊可以根據浙江的情況來想辦法發展浙江的經濟。 此前浙江有一千四百余萬口,耕地四千七百余萬畝。 抵達浙江后,江淮覺得這并不正常,畢竟浙江的山區很多,所以他在查案的同時也派人核實起了浙江的土地情況。 經過他派人調查,這四千七百余萬畝中大部分都是林地,雖然也能收稅,但以農田稅收來征收,未免有些強征暴斂了。 浙江之農田二千二百余萬畝,其中水田一千六百余萬畝,旱田六百余萬畝。 此外,還有桑田、茶田、果田等一千二百余萬畝,剩下的一千三百余萬畝耕地都是林地。 根據當地情況,江淮著手準備上疏,同時也準備將這次收繳的礦山利用起來。 他將他能想到的一切發展方式書寫結束后,便派人將這份奏疏送往了北京,而他自己則是開始處理起了浙江堆積許久的政務。 奏疏送抵北京時已經是十月中旬,而對于這份奏疏,朱瞻壑則是小心翼翼的翻閱過后確認沒有問題,然后才遞給了自家父親。 “爹,這就是我與你說過的江淮,這是他對浙江政務所寫的奏疏,您看看?!?/br> 正在理政的朱高煦聞言,頭也不抬的接過奏疏翻閱,時不時點點頭。 瞧見他點頭,朱瞻壑松了一口氣道:“當初隴川鐵路和隴川府就是他組織進行改革的?!?/br> “我記得?!敝旄哽憷涞貞痪?,隨后才開口道: “其中許多方向把握的不錯,但具體施行需要配合朝廷,而不是他自己自力更生?!?/br> 朱高煦評價之后,用朱筆在奏疏上寫下:“甚好,須配合朝廷方針,不可冒進?!?/br> 瞧見這評語,朱瞻壑松了一口氣,朱高煦也開口說道: “把這份奏疏送往戶部,讓戶部派人去杭州接收贓款?!?/br> 他話音剛剛落下,殿外便傳來了腳步聲。 “陛下,沈國公王義求見,都督府有急報?!?/br> “宣!”聽到都督府急報,朱高煦不假思索的宣其入殿。 幾個呼吸后,王義步履蹣跚的走入殿內作揖,臉色的凝重讓朱高煦和朱瞻壑都關心了起來。 “陛下,昆侖宣慰司傳來消息,年初四月有船隊襲擊昆侖角被擊退,請增派援軍……” 第522章 昆侖角海戰 “今天,你們將與我恩里克成為跨越大洋,與契丹建立貿易關系的開創者?!?/br> “我們終將和這個遍地黃金的國家打起招呼,越過那群貪婪殘暴的土耳其人,建立直接的貿易關系!” “嗚吼??!” 洪熙九年三月,在一片蔚藍的南大西洋上,二十余艘戰船與三十余艘補給船正在以一種輕松愉悅的速度向南方前進著。 旗幟上的皇冠與他們的語言說明了他們的身份,他們是歐洲西南部阿維什王朝(葡萄牙)的國家艦隊,而率領這支艦隊的,是被他們譽為航海者的恩里克王子。 他們所乘坐的船只,是使用阿維什王朝最先進技術建造的三桅桿型卡瑞克帆船,它的特征是有著巨大的弧形船尾,以及船首的巨大斜桅。 阿維什王朝人在它的前桅及中桅裝配了數張橫帆,后桅則配上一面三角帆,而這也是歐洲史上第一款用作遠洋航行的船艦。 率領這支艦隊的恩里克王子已經不是第一次率領海軍作戰,從十一年前,恩里克王子就親率一萬九千名陸軍和一千七百名海軍,以及二百艘戰艦組成的龐大軍隊攻占了昆侖洲西北角的重要城市休達。 自此開始,阿維什王朝開始有意識的在海上進行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