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節
“現在的問題是,當地的地下水充不充沛,能不能種樹?!?/br> “另外,四百里路,需要多少抽水機才夠?” 一名年輕官員摸著下巴開始說服眾人,另一人聞言也點頭道: “只要有地下水都好說,但這地方是戈壁沙漠,如果真的有地下水,那也不會寸草不生啊?!?/br> “不一定,就我們在河套和哈密的經驗看來,沙漠戈壁地下確實存在地下水?!?/br> “這些地下水主要來源于沙漠河流的補給,以及少量的雨水貢獻,但難點在于它們的水位一般很深?!?/br> “例如河套的定襄也有一些戈壁灘,但它們的地下水位只有不到三丈,而哈密的戈壁灘地下水位最深,約十丈?!?/br> “這些例子都說明了,沙漠戈壁灘的地下水資源十分豐富,儲量驚人,只是看我們是否有能力獲得?!?/br> 兩名太學調派的年輕官員討論著沙漠戈壁地下水的理論知識,面對他們兩人的話,工部許多官員仿佛聽天書一般,甚至連黃福都有種感覺自己被時代所淘汰的想法。 深吸一口氣,黃福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鏡:“不管怎么樣,總歸得試試才能知道?!?/br> 聞言,其他人也只能商量著派出了勘察水文和鐵路的幾名官員,讓他們前往這條古道勘察。 下了決定后,他們便開始繼續對鐵路及各地河道工程關注了起來。 與此同時,云南改土歸流的掃尾工作也隨之完成,至此大明云桂川黔等地土司遂滅,僅有三宣十慰尚有土司。 正是因為明軍對西南改土歸流過于迅猛,引得老撾等地土司紛紛警惕,與車里府百姓常有摩擦?!邦~??!” “疼死我了!” “娘??!” 寒冬臘月間,北方已經飄雪萬里,南方車里府卻響著凄厲的慘叫聲。 發出凄厲慘叫聲的地方,是一座被水泥墻圍起來的軍營之中。 此地來來往往走動許多穿著白色布衣的醫護,身上大多染血。 不多時,身穿官員常服的陸愈急色匆匆趕來,聽著軍營內的哀嚎聲,臉色煞白一片。 “怎么回事?” 陸愈神色緊張的詢問一旁的府丞,他沒想到自己不過出去一趟,車里府居然爆發了戰事,許多百姓被砍傷送入了軍營中。 “是老撾軍民宣慰司那邊豐沙里土司,他突然帶著人襲擊了兩個村莊,還好放出了狼煙把他們嚇走?!?/br> 府丞臉色難看,陸愈臉色更難看:“死傷多少人?” “死十七人,傷五十六人?!备┻o了拳頭,陸愈聞言只覺得胸中有怒火似要迸發。 他就任車里不過一年多,如今剛剛讓隴川的移民安穩下來,便遭遇了土司的襲擊。 這消息一旦傳開,肯定會有移民北逃,所以必須得在事情發酵前解決好這一切。 “劉指揮使怎么說?” 陸愈紅著眼詢問府丞,府丞搖搖頭:“劉指揮使說,他們得有都督府的軍令才能出兵征討?!?/br> “我現在就回去上奏朝廷!”陸愈留下一句話,隨后便急匆匆走出了軍營。 遠處,曾經只有木寨的景洪縣已經被經營出了壘砌石塊的混凝土城墻,從軍營到城墻這一里道路兩旁都是種植水稻的水田,不過現在站在田里的百姓都看著急色匆匆的陸愈,同時也后怕的看向了軍營。 顯然,兩個村莊被襲擊的消息已經傳開,而陸愈如果想不到安撫人心的手段,那他很有可能要面臨百姓北逃的結果。 那兩個被襲擊的村莊距離縣城不過二十余里,天知道下次被襲擊的是村莊還是縣城。 返回府衙,陸愈很快就寫好了一份奏疏,令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與此同時,他也親手寫榜,并讓剛剛籌建的《車里日報》加急刊發第一份報紙,并在上面親自寫了一篇文章來安撫百姓。 對于陸愈,車里府的百姓還是比較信任的,畢竟他經常跋山涉水前往每一個村莊提出自己的意見,聽取百姓的心聲。 故此在看過他的文章后,許多人也漸漸收起了北逃的心思,但這前提是陸愈能解決這一切。 如果這件事情解決不好,那即便冒著再次被流配的罪刑,這些獲罪被遷徙而來的百姓也要向北逃命。 相比較因為戰事而焦頭爛額的陸愈,隴川府的江淮反倒是搞得有聲有色。 “這情況還是不錯,可以修建一條前往蠻莫的鐵路,不過你們這里的地形太復雜,想從隴川修建鐵路去昆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br> 隴川府官道上,隨著馬背上的一名工部官員搖頭說出這句話,騎馬跟在他身后的江淮也露出擔心:“是造價比較高嗎?” “不是……”工部官員搖搖頭,最后嘆了一口氣道: “也就不瞞你了,以朝廷現在的技術,除了滇中地區能修建短程鐵路以外,其它地方都不適合修建鐵路?!?/br> “當然,隴川府四縣在河谷中,想要修建還是不算困難的,但以當地的鐵產量和人口情況,這條鐵路沒有十年時間根本修不好?!?/br> “文清,算師兄勸你一句,這三年做完,還是早早換個地方吧,以你探花的身份待著這里,起碼要被埋沒十年?!?/br> 工部官員勒馬對江淮勸導,江淮聞言卻笑道:“只要隴川府的鐵路可以修通,那我就有自信帶著我的家鄉發展起來?!?/br> “師兄你不用勸我,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br> “況且不過區區十年,我如今不過二十出頭,熬十年也才而立之年,師兄的心意我領了,但隴川府的發展交給旁人我不放心,還得我自己來?!?/br> 江淮彬彬有禮,臉上笑容讓與他交談的人如沐春風。 見他執著,那工部官員也只能依照他的意思,將隴川鐵路規劃了出來。 在鐵路規劃并制定好造價后,江淮第一時間拓印了副本,在送別江寧中學的工部師兄后,這才拿著文冊前往了南甸縣。 他帶著幾名護衛策馬返回南甸,并直接朝著南甸的軍營趕去。 面對他一個文官,值守的兵卒在簡單檢查過后便放行了。 走入軍營內,江淮也帶著文冊找到了坐在帳內休息王瑄。 他這段時間都沒有出征,故此見到江淮趕來,臉上也浮現出笑臉道:“如何?” “這是拓本,雖說隴川鐵路可以修建,但云南地勢復雜,想要聯通昆明卻是難如登天?!?/br> 江淮遞出文冊后便直接坐在了一旁,王瑄聞言目光失望,但還是翻開了拓本。 “不錯,按照這么做的話,隴川府百姓的生計倒也算是被你解決了,不過鐵路連接不了昆明,那西南鐵路恐怕無法執行了?!?/br> 王瑄搖頭作答,江淮也頷首道:“我也是這么想的,故此對于縣里改稻為桑的事情,我準備緩一緩,留下足夠的耕地來保障百姓和軍隊的口糧?!?/br> “好!”王瑄臉上露出笑容:“你能這么想極好?!?/br> “對了伯爺……”江淮突然收起笑容,不免詢問道: “其實學生一直有一件事不解,想請問伯爺……” “你說!”王瑄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江淮等他喝完才開口道: “朝中皆視新政派為渤海派,那為何您卻不讓我與新政派交往?” “……”王瑄頓了頓,臉上笑容緩緩收斂,而后才說道: “渤海派是渤海派,新政派是新政派,地勢上渤海是關外,科舉中渤海是北方,而我們這里是西南……” “一個東北,一個西南,你覺得我們真的是一派嗎?” “您是說,爭搶資源?”江淮皺眉,王瑄點頭道: “你倒是一點就通,不用我過多解釋,省去許多麻煩?!?/br> 認可之余,王瑄繼續說道:“東北與西南南轅北轍,許多事情一旦牽扯到資源投入,那必然會陷入爭端?!?/br> “別的不說,單單說這鐵路你就應該明白?!?/br> “現在的苗頭還不明顯,但等到日后爆發沖突,我不希望我在廟堂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br> 王瑄的意思是自保,江淮聞言頷首道:“只可惜不能與黔國公聯手,不然我們在廟堂上也能有一席之地?!?/br> 作為總鎮云南近三十多年的沐家實際上也有不少門生,黔國公府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們也能在廟堂上幫忙說說話。 這點,作為后起之秀的王瑄是拍馬不及的,所以他才需要扶持學子。 盡管他有朱高煦的信任,可若是有一天朱高煦駕崩,亦或者自己提前一步離去,那廟堂之上還有誰能護住王家? 王瑄雖然看似憨厚,但他的心思卻十分縝密,他很清楚自己能在滇西有極大威望并不是因為他在滇西屢立戰功,而是他深得朱高煦信任。 換而言之,沒有了朱高煦,他王家就是浮萍無根,結局很難說。 若是能培養出一個江淮,那王家日后即便子孫無能,江淮也能庇護王家數十年。 想到這里,王瑄這才開口道: “這新政派看似鐵板一塊,實際上只是因為江南那群人還在罷了?!?/br> “有朝一日江南那群人要是融入新政,亦或者被陛下覆滅,屆時廟堂失去平衡,黨爭興許便要降臨了?!?/br> 王瑄的話讓江淮心里一沉,他并不希望看到那一天,但他很清楚那一天會到來,即便不是新政派和江南守舊派,也會是其它派系。 說到底,大明過于強大,而過于強大的王朝往往是滅亡于內部。 “以你的聰明勁,不應該連這種都想不明白,你只是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罷了?!?/br> 王瑄看著江淮,心里不免對他多出幾分喜歡:“我有意將我侄女許配給你,你意下如何?” 王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江淮聞言心里一咯噔,腦中不免浮現昔年的那嬌俏少女。 瞧著他的模樣,王瑄輕笑道:“我知道你和那齊家小娘子的事情?!?/br> “只不過對于這件事,你聽我一句勸,你這樣的人,娶一個帶孩子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況那小娘子與他的夫君尚未和離?!?/br> “你強行與她沾染關系,到頭來反倒是害了她……” “我……”江淮想說什么,王瑄卻搖頭道: “好了,我說的這件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我那侄女小你八歲,如今不過十四,有的是時間等你?!?/br> “學生告退……”得到準許,江淮起身退出大帳,眉宇緊皺間走出了軍營。 “知府”護衛見他走出,連忙牽著馬,將韁繩遞給了他。 江淮接過馬韁,眺望遠方的南甸縣城,卻不知道心中是何種想法。 他想到了齊家小娘子,卻也想到了王瑄對他的那番話。 他只是想科舉回家,讓家鄉越來越好,可為什么這么簡單的事情,都需要被這世間弄得復雜呢。 “為官……就一定要拉幫結派,才能在官場待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