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節
“我先務農,你剛回家,先去見見大嬢他們?!?/br> 高觀尷尬笑了笑,隨后便戴上斗笠,為他們讓開了官道。 “稍許我去找你?!?/br> 江淮眉頭生出憂愁,那是對昔日竹馬兄弟落魄的難受。 “好…好……” 高觀拘束的不斷點頭,就好像地主家的長工般。 “稍許我去找你,記得在你家等我?!?/br> 江淮再度交代一句,隨后才難受的抖動馬韁,向著家中走去。 在他們走遠后,高觀這才佝僂著身子回到田間。 感受著雙腿陷入水田,他回頭看了一眼一身圓領袍,騎著高頭大馬漸漸離去的背影。 莫說江淮這次回來有官兵護送,便是他一人一馬回來,卻也不是自己這種泥腿子能沾邊的存在了。 懷著難以言表的心情,高觀低著頭繼續收拾起了田間的野草。 與此同時,江淮他們也進入了西江鎮范圍,許多人都認出了江淮,其中不乏那些自視甚高的“江南”學子。 曾經他們站在山上,嘲諷山下的江淮等人,認為自己不日即將高中,帶著家人洗刷罪籍,重返江南。 只是如今看來,昔日被他們這些書香門第所瞧不起的江淮反倒成了他們需要仰望的存在。 這種落差,著實讓人難受…… 只是相較于他們,西江鎮內的許多少民見到江淮,便紛紛簇擁上來,更有一些小時候打他屁股的長輩主動為他牽馬。 在他們看來,江淮是滇西第一個以曾經農奴子弟身份考中生員,并得到推薦,前往京城讀書的學子。 盡管他們不知道現在的江淮是不是大官,但就憑護送他前來的這十余騎兵,就能判斷現在的他身份今非昔比。 一時間,攀關系的人數不勝數,即便那些昔日瞧不起江淮的人,也紛紛混上前湊個臉熟。 霎時間,江淮那在鎮外與高觀遭遇而難受的心情也高興許多,進而更想見到自家父母。 興許是近鄉情怯,當熟悉的巷子出現,江淮不管怎么坐都不自在,最后干脆翻身下馬,從長輩手中接過了韁繩。 江淮回來的事情已經被街坊鄰里傳遍,因此江大日和金花兩夫妻已經帶著江淮弟弟江虎在鄰居簇擁下走出巷子。 面對巷子外那高大俊朗的人,不管是江大日還是金花,亦或者是江淮的弟弟江虎,他們都不敢主動上前相認。 在江淮眼中,江大日和金花衰老了許多,弟弟江虎則是長大長高了許多。 瞧著他們局促不安的樣子,讓江淮放下了手中韁繩,上前對父母跪下叩首。 “不孝子江淮學成歸來,父母受累了……” 第457章 爹求你件事 “行了,我們也去軍營先報到了,明天我再來找你確定出發的日子?!?/br> “好,多謝方千戶了?!?/br> 小巷里,隨著街坊鄰居離開,方政也與江淮道起了別。 兩人寒暄幾句便分開,親眼瞧著方政他們走出巷子后,江淮才回家關上了院門。 他轉過身來,看著以六年前沒什么變化的家里,深吸了一口氣。 “好了好了,可以吃飯了!” 廚房里,金花的聲音傳了出來,而江大日和江虎也端著菜來到外面的石桌上放下。 一盤南京傳來隴川的南京烤雞,外加上一盤紅rou大燉和一碗白菜豆腐湯,這便是金花他們為江淮準備的歸家宴。 江淮上前搭把手,為父母弟弟添了米飯后主動坐下。 興許是他今日回來的陣仗太大,因此江大日他們有些拘謹。 瞧出這份拘謹,江淮主動開口說道:“江虎十三歲了,可以上中學了?!?/br> “我成績不好?!苯⒂行擂?,這些年他一直活在江淮的陰影下,雖然教習和父母沒說,但鄰里街坊和同學總說他不如他哥哥。 “也沒那么差,在班級里排十二三名,算是可以了?!?/br> 見小兒子這么說,江大日連忙解釋,江淮聞言也點頭道: “不要緊,昆明那邊的中學已經開始招生了,而且條件沒有江寧、上元、宛平和大興四所中學那么苛刻?!?/br> “有什么區別嗎?”江大日感到好奇,同時說道:“你給我說說京城是個什么樣子的?!?/br> “對對對,京城是個什么樣子的?”江虎也跟著好奇起來。 見他們都好奇,江淮也就講了講他認識中的京城,同時將他這六年經歷都給說了一遍。 一家人聽著他的話,漸漸沉浸其中,從吃飯開始聽到結束,又從外面聽到正廳,如果不是江淮要去找高觀,興許他這五年經歷能說上幾天幾夜。 “對了,高觀怎么回來了?” 江淮詢問起自己的摯友,江大日三人聞言面面相覷,隨后才壓低聲音道: “你去南京之后他就去隴川縣做吏員了,然后那個隴川縣的舉人黃經你知道吧,就是娶了齊家小娘子那個……” 江大日的聲音讓江淮腦中浮現了熟悉的那張面孔,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情竇初開總是美好,更別提兩人還是因為世俗而不能在一起了。 以他的年紀,很早就有人為他牽線搭橋了,其中不乏高官和富商,不過江淮統統拒絕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拒絕,興許是看不到某些結果,他就會念念不忘,不愿意走出來。 現在突然聽到關于那人的消息,而且就自家父親的話來說,黃經與她顯然是成親了,這讓江淮心情不由得低落許多,但表面上還是和睦道:“記得,怎么了?” 興許是江淮掩飾的足夠好,也或者是江大日比較遲鈍,總之江大日沒有察覺出來自家兒子的不對,因此繼續說道: “那個黃經考中舉人后,免除了自家的罪籍,然后帶著一家子前往江西做官,結果聽說是那黃經貪腐,并且違抗朝廷新政,然后被論罪發配北洲了……” “對了,這個北洲在哪啊,你知道嗎?” 江大日的話仿佛一把重錘,重重砸在了江淮腦中,讓他大腦空白…… “北洲我知道,在海外,距離我們這里數萬里……對了,那齊家小娘子也被發配北洲了?” “沒有,她被發配回鎮上,不過他家院子也被查抄了,他爹齊敬宗收了黃經給的不少耕地和宅院,被論罪發配蠻莫?!?/br> “現在她住在鎮東邊菩提巷第六弄的院子里,一個人帶著一個女兒,還沒有耕地,每日只能靠織布為生,真是……” 江大日嘖嘖幾聲,金花也跟著說道:“瞧她現在太可憐,有的時候我會帶些菜和零碎的米給她,不過日子也不好?!?/br> “……”聽著父母的話,江淮沉默許久,很想現在去找對方,看看對方生活,但一想到這個時候去找對方,難免會被人說閑話,因此壓住了想法,不由詢問到:“高觀是怎么回事?” “他被牽連了,不過也不算被牽連?!苯⒑透哂^關系親近些,江淮不在的日子,高觀偶爾從隴川縣回來,還會給他帶糖吃,因此兩人關系很好。 “什么意思?”江淮不解,江大日則是解釋道: “龍川的劉知縣貪腐被流放蠻莫,高觀也參與了分贓,所以被罷用了,而且附近幾個縣知道他貪腐過,因此就連當賬房都沒人愿意錄用他,自然生活差了些,只能回來種地了?!?/br> “我們家現在的田地,就是拿給他們夫妻在種,每年只收兩成租子,但高觀那孩子執意要給四成?!?/br> 江大日唏噓幾聲,顯然沒想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幾個孩子過成這種日子。 不得不說,西江鎮的變化確實太大了,各種變化讓江淮都感到恍惚。 不多時他起身前往后院的馬廄,將自己的皮包給取來,隨后回正廳坐下打開道: “這些錢是我在南京城的一個朋友資助我的,算我暫借,爹娘你們把這些拿去,我們家去另起一個院子吧?!?/br> 江淮從皮包里拿出了五吊面額百文的銅錢,也就是說這里足有五百貫。 “這這這……你這錢……” 江大日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五百貫錢嚇得紛紛站起,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放心,以后我會還給他的,當下之急還是先解家里的燃眉之急?!?/br> 江淮很清楚,官道停止修建后,自家父母只能前往隴川打點散工,每年能存下來的錢不多,說不定現在已經沒什么錢了。 這五百貫錢交給他們,自己能安心許多,至于剩下的錢,他自己還有用處。 “這還能退回去嗎?” 江大日不想占人便宜,江淮卻搖搖頭,隨后笑道:“放心,兒子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更不會做貪官污吏?!?/br> “況且,只有你們在后方安穩,我才能在前面好好做官?!?/br> “好,那你這么說,我們就收下了?!甭牭浇催@么說,江大日也不好繼續推辭。 事實這六年確實有不少人聽聞了江淮的事情,并上門要送禮給江大日,但江大日都堅守底線拒絕了。 他當過農奴,這輩子不想再受第二次羞辱,萬一因為自己的問題導致兒子被認定貪腐,全家流放,那江大日就算咬碎牙都挽不回局面。 因此,即便家中不富裕,他卻也沒有收過一分錢的禮物。 現在有了這五百貫,按照他和自家媳婦的日子,估計花三十年都花不完。 想到這里,兩口子笑了起來,也沒有詢問江淮有沒有錢花,畢竟剛才皮包里還有幾吊錢的情況他們也看到了。 “我估計六月會去昆明參加鄉試,到時候剛好把江虎送去云南中學就讀?!?/br> 江淮交代著,江虎卻道:“哥,干嘛不直接搬去昆明,我一個人去昆明,我怕不習慣?!?/br> “中學都是住校的,更何況去昆明也不是現在去,我科舉結束后要回來隴川為官?!?/br> 江淮解釋著,同時腦中也想到了前些日子王瑄問自己如果是隴川知縣的事情。 現在看來,王瑄是想讓自己來接替隴川知縣的位置。 “行了,我去高觀家看看他,順帶問問他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定性的?!?/br> 江淮起身提著皮包去了自己的房間,盡管已經六年沒回來,但這里依舊被打掃的干干凈凈,被褥什么的也被江虎前面鋪好了。 “哥,我和你一起去?!?/br> 江淮放下東西走出房間后,旁邊的江虎便急不可耐的叫嚷起來。 “好,一起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