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節
在西角門議政,這是朱棣在徐皇后離世后詔書中所做出的承諾,不過在過去的兩個月里,朱棣幾乎都在幾筵殿和徐皇后的梓宮作伴,朝廷的政務依舊在春和殿這邊進行處理。 現在他似乎精神了,那自己手頭的工作量也就可以減輕許多了。 想到這里,朱高煦松了一口氣,同時加快了腳步。 一刻鐘后,他來到了西華門的不遠處,并登上了宮城的馬道,走入了西角門樓內。 在這里已經站立著夏原吉、郭資、黃福等六部尚書,以及解縉、楊士奇等七位殿閣大學士。 瞧到朱高煦到來,眾人紛紛行禮,而朱棣的身影卻沒有出現。 朱高煦作揖回禮,而后走入樓內安靜等待朱棣的出現。 過了兩刻鐘,朱高熾與朱高燧才急匆匆的趕來,其中朱高熾更是因為小跑而累得汗如雨下,氣喘吁吁。 盡管朱棣嚴格要求朱高熾吃素,可架不住朱高熾把齋菜吃出來花樣。 當下的他雖然比剛從云南返回南京時瘦了些,但依舊挺著個大肚子。 相比較他,朱高燧的身體素質就好太多了,臉不紅心不跳的走到了朱高煦身后站著,還給朱高熾讓出了位置。 瞧著他這舉動,朱高煦滿意點了點頭。 如今娘親走了,老三如果還是和以前一樣肆意妄為,那他也只好像收拾齊王一樣收拾他了。 就在朱高煦這么想著的時候,腳步聲從西角門樓內的臨時金臺屏風后響起,朱棣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臣,參見陛下……” 眾人畢恭畢敬作揖,同時都隱晦看了一眼朱棣,并不約而同的吃了一驚。 相比較兩個月前,此刻的朱棣透露著一股說不清的氣質,眉目間好似有一團化不開的陰鷙。 “平身吧……” 朱棣坐在了金臺上,靠著掃視了一圈眾人,目光在朱高煦他們三人身上停留了許久,隨后才緩緩開口道: “召你們來,是因為我有些想法要與你們說?!?/br> 朱棣不再以“俺”作為自稱,而是像朱元璋一樣,改為了“我”。 此刻的他,倒是有幾分朱元璋的感覺了,而這樣的變化讓眾人心里一緊的同時,都不免擔心了起來。 “皇后崩逝,我這兩個月都在幾筵殿回溯過往,不過今日我想通了,因此便不會繼續逃避了?!?/br> “明日起,朝會在這里進行,工部明日開始著手重建大報恩寺及九層琉璃寶塔?!?/br> “這次的修建,按照宮闕規制,費用計錢糧銀三百萬貫,不追求時間,但要修的漂亮?!?/br> “另外,我聽聞黔南的戰事終于告定,春和殿是怎么安排的?” 朱棣將目光投向了朱高煦,朱高煦還在皺眉朱棣花費三百萬貫修建大報恩寺的事情上,突然聽到他詢問,下意識作揖回禮,而后才反應過來回答道: “正三品以上武官都已經召入京中述職,并準備在抵達后于華蓋殿設宴慶功?!?/br> “正三品以下武官,各自帶領兵馬撤回原駐之地,依照軍功拔擢官職?!?/br> “參與此戰的將士,朝廷已經撥二百萬貫作為犒賞,陣亡的六千四百三十七名將士則是按照朝廷的撫恤標準,每人發放一百貫撫恤金,其家中若是有父母妻子,其妻若不愿改嫁,可憑借烈屬身份,每年領取五貫撫恤金?!?/br> “若是其妻改嫁,則撫恤金由其父母領取,直至其子年滿十六才結束發放?!?/br> “此外,軍中還有一萬三千余五十三名將士傷殘退役,均發放一百貫退伍費?!?/br> 朱高煦交代了他對此次“平貴戰役”的處理,但聽聞普通兵卒的撫恤金和退伍費,解縉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可以說,僅僅撫恤這陣亡、傷殘近兩萬兵卒,朝廷便需要拿出近二百萬貫,并且往后每年還得固定開支近四萬貫。 這樣的待遇,便是連許多官員都未曾享受到,他們又何嘗不嫉妒?!八闵蠎鹎罢{撥的錢糧,平貴花出去多少錢糧了?” 朱棣對朱高煦的撫恤政策還挺滿意,不過他更在意國庫的情況。 “支出近五百萬貫,繳獲近二百萬貫?!敝旄哽慊卮鹜?,不忘提醒道: “當然,相較于繳獲的錢糧,更重要的是朝廷從貴州清點出了近三百四十萬人口,近兩千萬畝耕地?!?/br> “如今,大部分貴州土民都已經被遷往四川、湖廣、廣東、廣西等地?!?/br> “算上從湖廣、江西遷入貴州的百姓,貴州尚有百姓二百三十余萬,耕地二千六十四萬余畝?!?/br> “兒臣與六部經過盤算,決意給貴州蠲免三年,并每年發派五百萬石糧食的政策,以此幫助貴州百姓早日恢復太平?!?/br> “大致在永樂十一年,貴州十六府中有十二府可以上交田賦,定額大約在一百七十萬石左右,次年十六府均上繳田賦,定額在二百萬左右?!?/br> 朱高煦將偏向貴州的政策也盡數說出,盡管三年投入一千五百萬石有些“敗家”,但相比較日后貴州每年二百萬石的定額來說,這筆錢顯然是rou眼可見能得到回報的一筆投入。 對此,朱棣自然沒有什么異議,畢竟對于大明來說,每年定點向西南投入五百萬石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不阻礙到他的計劃就行。 “貴州的事情,依舊由太子看著辦?!?/br> “北邊三司新政推行如何?”朱棣表面是詢問群臣,實際卻是在與朱高煦交流。 這也表明,盡管徐皇后已經離世,但朱棣依舊沒有改換太子的打算,朱高煦依舊是他心中最佳的繼承人。 “北邊三司的經過一年半的丈量清查,人口較洪武十四年增加四百余萬,已有一千二百六十余萬?!?/br> “耕地較之洪武十四年的《魚鱗圖冊》,多出近五百萬畝,合計有七千七百九十余萬畝?!?/br> “相較人口,耕地的增長并不算多,不過人口之中有近百萬是從江南遷徙而去,實際增長在三百萬左右?!?/br> “這也并不奇怪,畢竟朝廷在洪武朝時,多以清查《魚鱗圖冊》為重,而人口容易流動,當初官吏不足,無法統計周全?!?/br> “而今將戶籍與就學資格綁定后,許多隱匿的百姓都會為了孩子上學而主動站出來,因此才能統計得如此迅速?!?/br> 就學資格和戶籍綁定,這是朱高煦覺得統計人口最好用的辦法,盡管扶持地方官學開支巨大,但在火車與打孔機發明以前,只有這種辦法才能將大明的真實人口給調查清楚。 “三地官學投入錢糧大約有多少,新政諸地合計有多少?” 朱棣詢問朱高煦,不過這次朱高煦沒有自己說,而是斜眼看向了戶部尚書郭資。 郭資見狀,當即走上前來作揖道:“三省官學前期建設投入六十余萬貫,當下維持三地官學的投入在三百六十萬貫?!?/br> “遼東、渤海、大寧、四川、山東、山西、貴州、北直隸、河南,以及南直隸部分地區的官學維持需要投入八百余萬貫?!?/br> 郭資的話,讓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畢竟去年大明的稅入也不過才三千多萬貫罷了。 如今僅教育便要投入八百余萬貫,幾乎占比朝廷財政總收入的四分之一,可以說已經達到了極限。 想到這里,解縉等人正準備上疏,不過卻被郭資提前道: “三地推行新政后,還有軍隊和屯田的變化,其中屯軍基本裁撤為民戶,戰兵編入一個衛,在外戍邊?!?/br> “如此一來,戶部與五軍都督府這邊節省了大約三百萬貫的屯軍支出,也減少了六百萬石的軍屯籽糧收入?!?/br> 郭資如此一說,那基本就是增加了近百萬貫的支出。 算上那八百萬貫,便是九百萬貫了。 面對這個數額,沒有人能做到無動于衷,便是朱棣都不由看向了朱高煦: “太子,今年的歲入,你以為是積欠還是收入?” “若是下西洋艦隊返回便是收入,不返回便是積欠?!敝旄哽惝吂М吘吹幕囟Y作揖。 “郭資……”朱棣看向郭資,郭資聞言不假思索道: “按照去年歲入,朝廷的田賦、商稅、各課雜項應該折色為三千二百萬貫?!?/br> “今歲五軍都督府若是沒有較大戰事,應該維持在一千五百余萬貫?!?/br> “官吏俸祿支出,大約在一千二百萬貫,而教育又在八百萬貫?!?/br> “算上吳淞江、運河、黃河、黃浦江等河道修葺的支出……朝廷今年大概會積欠六百萬貫?!?/br> 郭資說著說著都不敢與朱棣對視了,朱棣聞言也是火大,皺眉看向了朱高煦。 積欠六百萬貫是什么水平,要知道明末雖然明面上欠數千萬,但其實每年都能維持在九百萬兩的積欠左右。 也就是說,還差三百多萬貫,朱高煦就能和崇禎朝的積欠一較長短了。 不同的是,崇禎沒有一個好爺爺,而朱高煦有。 “高皇帝留下的儲備,還夠朝廷如此負荷運轉三年,因此陛下不用擔心?!?/br> “此外,今年舊港、呂宋稅收均有增加,下西洋的西倉中還囤積價值近五百萬貫的香料?!?/br> “這些東西如果均勻散賣在各地,那朝廷今年即便無法保證收支均衡,也能保證不會動用各地常平倉、儲備倉的太多錢糧?!?/br> “除此之外,明年鄭和返航后,大約能給朝廷帶來不低于五百萬貫的收入,足夠朝廷明年收入?!?/br> “待永樂十一年,貴州也會開始定額交稅,陛下不用擔心?!?/br> 朱高煦說罷,也剛好開始對六部尚書與七位殿閣大學士作揖道: “如今各省丈量田地都得到了成果,那定額也就該變一變了?!?/br> “明年四川增加五十萬石,山西增加五十萬石,交趾一百萬石,北直隸增加六十萬石,河南增加四十萬石,其余不變?!?/br> 朱高煦主要對推行新政的幾個地方增加稅額,加上大多以北方為主,因此倒也沒有誰出來阻攔。 解縉他們算了算,這次的定額增加之后,明年朝廷的定額將會達到三千八百萬石。 折色過后,頂多也就能彌補一百多萬貫的積欠罷了。 這么看來,新政的推行要么降低質量,要么就只能暫緩了…… 想到這里,解縉、楊士奇等人紛紛放松下來。 至于朱棣聽到了朱高煦的話后,他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尤其是聽到明年可以收入時,他更是站了起來,叉腰道: “沈國公王義巡忽蘭忽失溫的事情,我想想還是算了?!?/br> “區區五千騎兵,不足以威懾漠西的瓦剌三部?!?/br> “算算時間,朝廷自永樂七年來,已經兩年沒有對漠北發動戰事?!?/br> “我想了想,皇后的梓宮一直停放幾筵殿也不是事,因此我準備在下個月率領在京的肇州二衛、吉林二衛和羽林三衛護送皇后梓宮北上北京,將皇后梓宮安葬北京天壽山的長陵?!?/br> “安葬過后,我將在北京巡視幾個月,明年正旦一過,戶部與兵部便可以著手調派遼東與北平民夫、糧草輸送鎮虜衛?!?/br> “明年五月,我準備親自點兵七萬,民夫二十一萬,自海喇兒向西發動西征,好好收拾一頓瓦剌三部,以此保住北方太平?!?/br> 朱棣的話剛剛說出來,朱高煦便覺得身旁竄過一道身影。 等他定睛一看,朱高熾卻已經跪在了地上,雙手作揖的抬頭仰視朱棣:“陛下,漠北苦寒,母后又剛剛大行,您不宜遠征啊……” 朱高熾的挑頭唱反調是朱棣和朱高煦等人都沒想到的,正因為沒想到,所以朱棣才生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