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節
“唏律律!” 在眾人呆若木雞的情況下,石堡大門打開,從中奔走出一隊穿著甲胄的騎兵。 他們向隊伍奔走而來,隊伍之中持著一面長三角的泛黃白底紅日旌旗,那旌旗迎風招展,惹得狼狽的隊伍中許多人眼淚不自覺流露出來。 “大明!我的大明??!” “回來了!” “我們回來了??!” 當騎兵隊伍奔走到距離狼狽隊伍不到百步時,隊伍之中眾人發了瘋般哭嚎著向前奔跑。 即便再枯瘦的身體,此刻也爆發出了巨大的能量。 他們的舉動,嚇了騎兵隊伍一跳,好在這時一名男人從駱駝背上取出了一面由絹布制作而成三角黃底紅日旗。 這面旌旗,即便他們再困難時也未曾想過販賣,為的就是在這樣的時刻解釋他們的身份,不至于讓他們成為孤魂野鬼。 數以百計的人沖到了騎兵隊伍四周,將隊伍簇擁起來,不斷歡呼。 這樣的景象,讓騎兵隊伍的總旗官摸不著頭腦,更不好抽出兵器。 黃底紅日旗,這可不是一般隊伍可以用的旌旗。 嘈雜的人群中,一名骨瘦如柴的男人拉住了總旗官的手腕,凹陷的眼窩里眼睛爆發出遇見希望的精光。 “我是禮科都給事中傅安,請轉告陛下,我們回來了!” 傅安的話,宛若平地的一道驚雷。 總旗官不敢耽誤,連忙派出塘騎前往瓜州匯報此事,同時接待傅安眾人前往了石堡休息。 狹小的石堡居住不下這近千人的隊伍,但其中儲備的糧食蔬菜卻夠他們美美的吃上一頓。 即便只是簡單的水煮白菜和白米飯,他們也吃得熱淚盈眶,每個人都感覺到了滿足。 正使傅安與副使郭驥被接待進入石堡之中的總旗官居所,大明的情況,他們已經在返回大明的途中知道了個大概,例如朱元璋的病逝,朱允炆的削藩,朱棣的靖難等等…… 不過這些大事他們能弄清楚,小事卻無法弄清楚。 他們很好奇為什么朝廷的石堡會修建到大黑山,故此詢問起來。 “肅州以西,不是關西諸衛的轄地嗎,為何朝廷會在這里修筑石堡?” 吃飽了飯的傅安前傾身子詢問總旗官,總旗官聞言也解釋道: “自永樂四年開始,朝廷便開始遷徙關西七衛進入甘、肅等州放牧,授予各部頭人散階,好教他們安分守己?!?/br> “郭都指揮僉事又奉朝廷軍令,在肅州以西筑玉門、瓜州、沙州等三衛,引疏勒河、黨河、赤金河灌溉三衛田地?!?/br> “眼下,朝廷極西之地便是末將這黑山堡?!?/br> 總旗官說完了這一切,傅安與郭驥二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他們這一去十三年,朝廷居然發生了那么多改變。 “不知瓜州的郭都指揮僉事何時能接見我等?” 傅安詢問總旗官,總旗官聞言回禮:“按照路程,消息應該已經送抵瓜州,但大軍行軍不比塘騎加急,從黑山堡前往瓜州尚有一百二十里?!?/br> “若是郭都指揮僉事率騎兵而來,頂多明日黃昏便能抵達,若是馬步官兵,得等到后日?!?/br> “好……”聽到這話,傅安松了一口氣,不曾想瓜州距離此地如此之近。 “既然是這樣,那明日我們也前往瓜州,在路上與郭都指揮僉事相遇吧?!?/br> 傅安著急趕回內地,因為他已經十三年沒有回家,而前往南京的路上會經過他的家鄉河南開封,那便是他能短暫與家人見面的唯一機會。 除了他,這支九百余人的隊伍里還有許多護衛的家鄉在關中、河南、山東和江南一帶。 得知靖難之役的事情后,他們誰都不確定自己的家鄉有沒有遭受波及,自己的妻兒老小是否還活著。 “這全看大人,末將可以明早派出塘騎,與郭都指揮僉事提醒這件事?!?/br> 總旗官倒是沒有阻攔的權利,傅安見狀也作揖道:“多謝小兄弟了?!?/br> 闊別國家十三年,面對長著大明面孔的人,他們都抱有善意和珍惜。 “末將告退,二位大人好好休息?!?/br> 總旗官見狀回禮,并在招呼一聲后緩緩退出這混凝土的平房。 在他走后,傅安看向郭驥,臉上感嘆:“不知新君態度如何,若是不行,你我也早早致仕歸家吧?!?/br> 郭驥聞言搖搖頭:“我早年與陛下見過面,陛下為人豁達,且太子當初在南京時,也是出了名的對諸臣禮遇,應該不至于對我等苛刻?!?/br> “更何況,你我手里還有一條關于元裔的消息要匯報給陛下,這事關漠北局勢,陛下即便不賞賜,卻也不會苛責?!?/br> “希望如此吧?!备蛋矅@了一口氣,隨后與郭驥聊了幾句回京之后的打算,直到亥時才分別各自入睡。 翌日一早,總旗官為傅安和郭驥等官員準備了馬匹,并派出二十名騎兵參與護送。 盡管前往瓜州路上十分安全,關西馬匪也在這兩年被郭鏞清剿干凈,但昨日這支隊伍吃光了黑山堡的大部分儲備,因為這二十余騎兵需要前往瓜州運送新一批的補給前來。 清晨,一行隊伍開始出發,不同的是這次他們許多人都騎上了駱駝,而駱駝背上的水桶則是被留在了黑山堡。 抵達黑山堡后,沿途六個驛站都有補給水源和吃食的地方。 盡管它們的食物不一定充足,但供應整支隊伍一頓飯還是沒問題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從清晨到正午,再從酷熱的正午到午后的申時(15點),走在經過清理的官道上,傅安他們也見到了從遠方奔馳而來的騎兵隊伍。 上千名騎兵從瓜州的方向奔走而來,隔著老遠便揮舞旗語。 傅安等人紛紛下馬,畢竟郭鏞的官職還是比較大的。 在他們下馬后不久,上千騎兵便自發在隊伍左右列隊,郭鏞也翻身下馬,走到了傅安、郭驥等人面前,三人相互作揖。 幾年的西北軍事生涯給郭鏞臉上增添了幾分滄桑,以及男人的堅毅。 傅安、郭鏞和郭驥在京城時便見過,只是當時不算特別熟悉,因此郭鏞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讓傅安和郭驥猝不及防了起來。 “真沒想到,傅都給事中你們居然回來了?!?/br> “額…這……”傅安與郭驥面面相覷不知道郭鏞是什么意思。郭鏞見狀也知道他們誤會了,連忙笑道:“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殿下白費功夫了?!?/br> “殿下?”傅安詫異反問,郭鏞也解釋道: “陛下與殿下敕命鄭和下西洋,攜官兵兩萬七千余人前往忽魯謨斯,準備向帖木兒國要求釋放你們,并賠償損失?!?/br> “我上次看《邸報》時,鄭和他們已經抵達榜噶喇,說不定現在已經抵達忽魯謨斯了,因此我才說殿下白費功夫了?!?/br> 郭鏞的解釋讓傅安與郭驥倒吸了一口涼氣的同時,不免鼻頭一酸。 “為了我等千余人,居然勞煩朝廷與陛下、殿下出動大軍,我等慚愧……” 傅安朝著天空作揖,聲音中帶著盡力壓制的哭腔。 “這是哪里的話,殿下他們得知你們回來一定會十分高興的?!?/br> 郭鏞說罷,當即也讓麾下騎兵讓出了胯下的乘馬,命他們將乘馬交給傅安身后的護衛們乘騎,騎兵們則是乘騎戰馬。 反正只要不進行奔襲,慢悠悠騎戰馬也掉不了多少驃,頂多為多喂兩把豆子罷了。 相比較這些,郭鏞則是更為在意傅安他們這一路上的經歷。 他讓軍吏負責記錄,自己則是與傅安、郭驥他們交流起來。 他們所說的事情都被記錄,不出意外會在送抵瓜州后被加急送往南京城。 由于短時間無法趕回瓜州城,他們中途在一個驛站附近扎營休息了一夜,翌日才抵達了瓜州。 十三年前出發時,傅安他們便經過了瓜州,不過當時瓜州是沙州衛的駐牧地。 十三年后當他們返回此地,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由混凝土構筑的城池。 城池長寬皆一里余,周長五里不足,依托疏勒河建筑而成。 在疏勒河兩岸,曾經的草場都被開發為了耕地,混凝土建筑而成的水渠遍地都是。 放眼看去,整個瓜州城和城外的耕地都被水渠包圍起來,而水渠兩側則是一排排的小樹。 這些小樹高六七尺,有七八排。 它們就好像城墻,擋住了大部分吹響耕地的風沙。 在小樹外,還有一排排用秸稈制成的小方格,據郭鏞所說,這是東宮殿下教導的固沙手段。 盡管瓜州附近是戈壁,但每年刮大風的時候都會吹來不少黃沙,這些方格可以有效的將黃沙固定,不至于讓它們吹入耕田之中。 “滄海桑田,我未曾想到我居然還能在瓜州看到樹木與耕地?!?/br> 走在夯土的官道上,與郭鏞并排的傅安感嘆的看著這深處戈壁之中的“綠洲”。 “瓜州、玉門得以成功屯墾,皆因疏勒河和祁連山流下的河流?!?/br> 郭鏞用馬鞭指著西南方向,盡管什么都看不到,但見過祁連山的傅安等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可。 他們穿過了防沙林,也見到了許多在田間耕種的百姓。 見到他們,傅安詢問道:“這些是軍戶嗎?” “不是,是從肅州遷移而來的漢戶百姓?!惫O搖頭回答,同時也開口道: “朝廷從三年前就開始遷徙河西之地的百姓,許多回回、韃韃都被遷入關中、河南和四川,許多漢戶則是被遷往隴西、甘肅等鎮?!?/br> “我看朝廷的意思,是準備等日后河西之地的漢戶占據多數后,將河西設三司管轄?!?/br> “對了,朝廷拿下了漠東和渤海、安南之地,你們知道了嗎?” 郭鏞反應了過來,詢問傅安二人,二人卻十分迷糊。 見狀,郭鏞也剛好把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靖難之役前的事情他沒說,他主要說了永樂元年以后得事情。 例如兩次北征,南滅安南胡氏,向西征討搗滅麓川,對內改土歸流,海外一下東洋,二下西洋等事情。 這些豐功偉績,讓大明的疆域在除西北方向外,其它所有方向都達到了歷代之最。 即便是漢唐,也沒有派遣漢家軍隊在飲馬河上游駐兵筑城的事情,傅安等人聞言都為之自豪。 被困撒馬爾罕的這十幾年里,他們有過埋怨,也有過擔心,尤其是得知靖難之役的時候,他們十分擔心大明會變成安史之亂后的大唐,他們也永遠沒有再回國的機會。 好在靖難之役結束的很快,而帖木兒的病逝也給了他們機會。 哈里勒不愿意得罪越來越強大的大明,只能在上位不久后將他們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