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節
“而且我們每年要交十幾種稅,一畝地種出三百斤米,起碼得交上去兩成?!?/br> 老農把心里的委屈說了出來,對于喜看戲本的明初百姓來說,他們都把朱高煦當成了戲本里的青天老爺。 “能否把每年具體要交的那些稅種舉個例子?” 朱高煦并不詫異聽到這種事情,畢竟他一直都知道百姓的負擔重,他在意的是這群胥吏盤剝百姓的手段除了“淋尖踢斛”外還有什么,這方便他日后收拾其它用這種手段的胥吏。 “夏、秋糧,庫子,蒲簍,竹簍,口食……” 老農不假思索就說出了一堆朱高煦沒有聽過的稅種,前面的夏秋田糧他還能理解,后面的他就不理解了。 “口食就是他們來收稅這一路上吃食,這些要從我們身上收取,每家每戶收一斤米?!?/br> “庫子收的是糧食入村里糧庫的保管糧,每家收二斤?!?/br> “蒲簍和竹簍收的是收糧過后用來裝糧的蒲簍、竹簍錢,每個五斤,還有口袋也是每個口袋收五斤,還有……” 老農的思緒繁雜,但朱高煦大致聽了個清楚。 通篇聽下來,他只聽到了四個字……苛捐雜稅 第305章 朱三受難 “一年下來,夏糧得交十幾斤糧食,秋糧還得交五六十斤糧食,還得替他們服徭役……”“主薄,您得管管??!” 田間,聽著百姓們的訴苦,朱高煦即便早有準備,心里還是不禁升起一種酸楚。 大明的田賦是定額不假,但字面上的征收數字和實際的征收數字往往是不一樣的、 在讀書人難以培養的這個時代背景下,一個縣名義上的官員只有五人,想要依靠著五人辦事收稅是不可能的,因此朱元璋才會準許縣收胥吏二十到七十人。 胥吏的俸祿不算低,可架不住人心貪婪,朱高煦記得前世看過的《海瑞集》里就寫過一些故事。 普通百姓若是希望辦些事情,便需要給出一些銀兩來饋贈胥吏,以此打通關節,避免被刁難。 這種情況在明初就有了苗頭,到了明代中后期蔚然成風。 大小衙門,不管是胥吏還是官員都養成了積年皂隸,抑勒賤買為舊規,以百姓辦事需要打點為常例。 到了夏秋征稅、輸送之時,又是污吏們上下其手的好機會。 繳納賦稅的百姓往往要以“火耗”為由額外上交一部分錢財,孝敬主事吏員以保平安。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幫閑跟著壓榨百姓,因為明代后期原本規定的胥吏數量已經不夠治理龐大的國家,所以幫閑的出現是必然的。 大量沒有編制的幫閑開始聽命于衙門,而這些人沒有工資,因此日常生活就是靠欺壓百姓來獲得收益,除此之外就是和地方上的豪紳勾結。 豪紳與胥吏還能算是相互勾結的關系,但這些編制的這群幫閑則是豪強富戶的狗腿子,這也是晚明始終收不上來稅的原因之一。 朱高煦清楚大明大概的稅收問題,而來到這個世界跟隨朱元璋學習的那兩年則是讓他明白了屬于這個時代的一些小問題。 二者結合,朱高煦自然清楚百姓的負擔在哪里,只是他沒想到大明開國才三十幾年,便已經出現了明代中晚期的這種苗頭。 瞧著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老農與百姓們,朱高煦清楚天下還有太多太多這樣的人。 他心里酸楚,可是眼下卻沒有辦法將他們一掃而空,因為他手上沒有那么多替換的人。 “金夔……” “標下在!” 朱高煦開口,身旁的一名百戶官便作揖應下,所有農民眼巴巴看著他們。 “帶幾個弟兄去麒麟門調些人,把大伙說的那些人都嚴查嚴懲,再從調三個渤海出身的弟兄去擔任糧長和里長、江寧縣主薄,別讓大伙被報復?!?/br> “被調去的弟兄俸祿依舊按照原先的給,過兩年再拔擢?!?/br> “是!”金夔作揖應下,而后便一路小跑返回了官道旁,帶著幾個弟兄乘騎馬匹向麒麟門而去。 “老丈稍等,我不會讓你們遭到報復的?!?/br> 朱高煦笑著與老農們開口說著,此時饒是老農們再遲鈍,卻也知道面前這位恐怕不是主薄那么簡單了,畢竟他剛才開口要更換江寧縣主薄,若是他只是主薄,哪有自己更換自己的道理。 面對不知身份的朱高煦,一時間眾人都拘謹了許多,朱高煦也借機詢問了許多問題。 在交流中,朱高煦更深層次的了解了這個時代關內百姓的負擔。 距離朱元璋遷徙富戶已經過去幾年了,那些曾經遷徙的富戶在南京外城置辦田地許多,甚至已經有人在城外購置田地了。 顯然,老朱想要將他們財富重組的想法沒能實現,那數萬富戶中大部分雖然都成了京城之中的‘庶民’,但借著機會繼續擴大資產的并不在少數。 不過朱高煦沒有擔心,畢竟想在這樣時代下擴大資產,政治獻金是十分必要的。 等遼東學子抬頭,到時候就是自己與官員們算賬的時候,這些富戶的資產都會被查抄,最后均分。 只有這樣,才能讓大明的強盛期變得更長遠,以此讓遼東、渤海那群有天賦的學子來完善基礎科學,增強國力。 朱高煦這般想著,時間也過去了一個時辰。 等金夔過來的時候,老農們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因為他們見到了金夔帶來的百余名披甲騎兵。 能調動軍隊,這說明眼前的這位恐怕是他們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大人物。 “主薄,所有犯事人員均已收押調查,這是日后主持村鎮的三位弟兄?!?/br> 金夔帶著三名二十出頭,身穿圓領袍的書吏來到了田間,朱高煦見狀也對三人道: “你們三人需要日后勤懇,若是有人尋你們麻煩,便找弟兄們去上疏給我,我會為你們解決?!?/br> “俸祿的事情不用擔心,只需要本本分分做事,隨后每月寫一份百姓困苦所在的奏疏給我便可?!?/br> “臣領教……”三人作揖應下,那稱呼讓后面的老農們看傻了眼。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姓們不知道“教”與“敕”的區別,只聽到這群人稱臣,便紛紛把朱高煦當成了是如今的皇帝,跪倒一排。 “我不是皇帝?!?/br> 朱高煦哭笑不得,隨后與金夔說道:“你帶弟兄護送他們在務農結束后回家,我先返回東宮了?!?/br> “請殿下放心!”眼見朱高煦身份暴露的差不多,金夔也不再隱藏,直接作揖回禮。 見狀朱高煦也不說什么,安撫了老農幾句后,便返回了官道的馬車,將今日之事記載在了自己的文冊上。 “返回東宮吧?!?/br> 伴隨著他開口,馬車與隊伍也向著京城折返,只留下了遠遠眺望的老農他們。 兩個時辰后,伴隨著馬車駛入內城,時間也偏近黃昏,宵禁的暮鼓聲開始作響。 聽著那鼓聲,朱高煦下了馬車,換成金輅從東華門進入宮城,而后在春和殿下了金輅。 只是他才進入春和殿,便瞧見了坐在一起聊天的徐皇后和郭琰。 “兒臣拜見娘親……” 見到徐皇后,朱高煦便五拜三叩,隨后起身走到她們面前。 “去城外了?” 徐皇后看到了朱高煦那沾著泥土的鞋邊,笑著詢問的同時也開口道: “你今早收拾高燧的事情我知道了,你父親來尋我告狀,我倒是覺得你做得好?!?/br> “平日里若不是你父親和大哥寵溺他,他也不會自不量力的與你動手,還說了些混賬話?!?/br> 相較于朱棣的寵溺與偏愛,徐皇后倒是能理解朱高煦的想法。 她示意朱高煦坐在一旁,并在他坐下后交代說道:“我今日來也不是說高燧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有把握,因此這次來是來催催你們的?!?/br> 她這話一開口,與她聊了一個下午的郭琰便紅了臉。 瞧見郭琰紅臉,朱高煦便知道了是什么事情,為此不等徐氏開口,朱高煦便點頭:“娘親放心,兒臣爭取?!?/br> “只是口頭上說倒不行,太祖高皇帝承唐制,故而太子選侍可設: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訓十六人、奉儀二十四人?!?/br> “你這宮里我來了幾次,除了太子妃外,就只有兩個奉儀,著實少了些?!?/br> “你與太子妃先注意些,待到明年要替你父親選妃時,剛好也為你把選侍給填滿?!?/br> “今日來,便是詢問你喜歡什么樣子的,我好在明年為你甄選?!?/br> 徐皇后只是幾句話,便讓朱高煦覺得腰子空空。 他是喜歡美女不假,但長年累月的處理政務就已經讓他有些疲憊了,如果真把五十八個選侍填滿,他真懷疑他會步好大哥后塵。 “填滿奉儀就行了吧,全部填滿兒子也應付不過來?!?/br> 朱高煦無奈與徐皇后商量著,徐皇后也只是嚇嚇朱高煦,沒真打算給他找五十八個選侍,故而笑著點頭:“那便聽你的,再選二十六個奉儀就行,你先與娘親說喜歡什么模樣的?!?/br> 徐皇后好奇詢問,一旁的郭琰也好奇看過來,畢竟她和朱高煦是政治聯姻,她也吃不準朱高煦喜歡什么樣的。 “身段苗條又不失豐腴便足夠,身高不要低于五尺?!?/br> 朱高煦只對身材說了要求,畢竟大明選妃的制度在走南闖北的老朱完善下,可以說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完美的選美標準。 從身段到姿態再到容貌聲音,老朱的審美不用多說,但凡能走過大明選妃步驟的女子,沒一個不好看的。 “旁人都喜歡小巧玲瓏的,倒是你居然喜歡個子高的女子?!?/br> 徐皇后聽了朱高煦的話,便看向了郭琰:“如此你倒是都般配上了?!?/br> 郭琰自十七歲便身段定型,說起身高也有五尺三寸(169cm),繼承了老郭家的基因,很少生病,因此也得朱高煦喜歡。 畢竟他自己都兩米出頭了,如果按照標準找個一米五幾的,那朱高煦還真下不去手。 “好了,知道你喜歡什么我就放心了,你們好好過好你們的小日子吧,我也不耽誤你們了?!?/br> 徐皇后如她所說的一樣,并不擔心朱高燧的事情,而是來詢問了妃嬪的要求后便起身與朱高煦他們告別。 朱高煦與郭琰送她出宮殿上了車輿,瞧著她離開后才繞道前往了前寢宮。 如徐皇后所說的,郭琰也長成了,朱高煦這個年紀如果生下皇孫,倒也有時間帶著他長大,等日后老頭退休,起碼有人幫他分擔政務,故此一夜難眠。 倒是在他難眠的時候,被架到大教場的朱高燧也徹底難眠。 “朱高煦,直娘賊!” 漆黑的屋子里,聞著充滿那充滿汗臭味,幾乎讓他窒息味道的朱高燧忍不住在心底暗罵。 此刻的他正與十個人擠著火炕,雖然不至于很冷,但這‘糟糕’的環境卻讓他難以入睡,更別提旁邊那此起彼伏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