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節
官員的話,不止讓陳瑄心寒,更是讓甲板上的所有兵卒心寒。 在他們看來,指不定什么時候他們就要戰死了,可朝廷還是拿著寶鈔來忽悠他們。 這樣的的待遇與渤海軍的待遇,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如何值得他們效死? 至于官員口中的所謂體諒,眾人也嗤之以鼻。 沒有錢,就甭談啥理想,理想也不能當飯吃。 他們只知道他們的撫恤變相變少了,原本的撫恤還能讓家人舒服過兩三年,謀個生計,可眼下…… “在下知道了……” 陳瑄壓著脾氣開口回應,那官員見狀也頷首后轉身上了沙船,逆流向蘇州而去。 他前腳剛剛離開,后腳甲板上就罵聲一片。 “我們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朝廷就這么糊弄我們?” “誰不知道寶鈔是什么德行,三十六貫寶鈔連三十石米都買不了!” “娘地,這群狗文官!” “老子在這里累死累活,他們在后面克扣老子的撫恤!” 一時間,叫罵聲不斷,陳瑄也沒有阻止,興許在他看來,朝廷也欺辱他們太厲害了。 旁人不清楚,陳瑄可是十分清楚。 朝廷不是沒有錢,反而是很有錢。 從洪武二十八年開始,西南的金銀銅礦不斷運往京城,即便有以鈔抵稅和其它政策,但消耗的數量并不算大。 如今發寶鈔給他們,完全就是糊弄他們。 “怎么回事?” 一時間,叫嚷聲中響起了一道穩重的聲音。 楊俅乘坐戰船抵達了廖角咀,而陳瑄身旁的幾名武官也給楊俅解釋起了眾人生氣的原因。 面對他們所說的事情,便是連想著拉攏陳瑄的楊俅都覺得無語。 長江水師的重要性還需要言語嗎? 這種時候,居然用寶鈔來糊弄長江水師,這種手段,讓楊俅都懷疑那位他從未見過的皇帝,是否是個癡呆兒。 哪怕前宋時期重文輕武,也沒干出大敵臨前克扣軍餉、撫恤的事情吧。 “朝廷里那幫人到底在想什么?” 楊俅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只覺得不是自己厲害,而是廟堂之上昏招頻出。 不過這么一來,自己倒是有了機會。 楊俅掃視了一眼義憤填膺的眾人,倒是沒有直接開口,而是準備等消息發酵。 伴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楊俅與陳瑄等人換班,讓他們將朝廷的所作所為帶往了崇明島。 待夜幕降臨,楊俅與陳瑄換班返回崇明島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士氣低落的兵卒們。 “去幫我請陳都督前來,就說有要事商量?!?/br> 楊俅回頭看一眼自己的親信,那親信也作揖離去,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剛剛換班不久的陳瑄就帶著疑惑返回了崇明島。 楊俅令人在千戶所內燒了一桌子好菜,眼看陳瑄抵達,楊俅也作揖道:“彥純賢弟?!?/br> “不知楊兄叫我來為何事?”陳瑄腳步停在了中堂,沒有直接入座,而是直奔主題。 瞧他這副模樣,楊俅也知道試圖灌醉他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開門見山道: “今日我回來后,發現軍中謠言四起,許多兵卒都說要逃軍,不知彥純賢弟可知道?” “自然……”陳瑄皺眉,他哪里能不清楚麾下弟兄為什么要逃軍,說到底還不是朝廷讓人干活還克扣錢糧嗎。 “這消息若是傳出,你我恐怕也要被廟堂之上的官員所針對了?!?/br> 楊俅侃侃而談,同時瞥了一眼陳瑄:“不知道彥純賢弟對渤??ね跞绾慰??” “……”陳瑄明白楊俅想說什么了,畢竟一個渤??ね醯姆Q呼,就能讓他清楚楊俅恐怕想要投靠朱高煦。 他沒有著急開口,而是分析了眼前的情況。 他的長江水師只有不到五千人,而平倭水師還有上萬人。 此外,廖角咀北邊的渤海海軍數量恐怕也不會少,自己與他們二人交手,似乎毫無勝算。 陳瑄還在權衡利弊,可見他遲遲不開口的楊俅卻開口道: “實不相瞞,南江口已經放入了數十艘渤海戰船,彥純賢弟你應該比我清楚這代表什么?!?/br> “哪怕你把消息告訴京城,京城就會為你記功?” 楊俅輕笑,陳瑄也恍惚了起來,他萬萬沒想到楊俅居然瞞著他放入了渤海海軍。 “現在投誠,興許還能有功,若是再晚些,那……” 楊俅步步緊逼,陳瑄聽后臉上糾結,可最后還是緩緩開口:“我……降了?!?/br> “好!”聽到陳瑄的話,楊俅當即拍手叫好,起身便對陳瑄道:“京城被包圍,也不過就是這一兩天罷了,而我等需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動,等京城被包圍,我們便調轉船頭前往京城,將渤海數萬大軍運抵江南!” “請彥純賢弟放心,為兄會為你宣傳功績的,渤??ね踬t明,從不吝嗇賞賜,我想你應該比我更了解?!?/br> 說罷,楊俅舉杯:“當飲酒一杯?!?/br> “……”陳瑄沉默的舉起酒杯,與楊俅相碰后一飲而盡。 瞧著陳瑄的情況,楊俅臉上笑容真是掩蓋不住。 不是他能力出眾,而是廟堂之上的那群人確實愚蠢。 接下來,他就等著京城被包圍,等著去幫渤海軍江運了。 與此同時,在南方事情一切安定的時候,北方的朱棣也在連續不斷的塘騎搜索下,成功找到了一處可以渡河的地方。 初六清晨,伴隨著金戈鐵馬的聲音在白溝河兩岸響起。 整場靖難戰爭期間規模最大、過程最為慘烈的一場主力會戰即將爆發。 卡在兩軍中間的,是一座剛剛修建的木橋。 這段木橋之下的水深很淺,因此成為了兩軍交戰的戰場。 當刺耳的木哨聲響起,騎在馬背上的朱棣拔出了腰間寶劍:“展開隊形!” 伴隨著他的開口,十余萬燕軍開始將隊形展開,隨后在他的指揮下開始停頓整隊。 率領前軍的房寬眼看朱棣下令,當即率領大軍開始渡過此處淺灘與木橋。 消息被傳開,坐鎮二十萬南軍中軍的李景隆看不到前方的情況,但他可以通過沙盤來判斷朱棣想干嘛。 “前軍展開,以長槍抵御,開火炮御敵?!?/br> 李景隆緩緩開口,伴隨著他開口,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北邊開始響起了炮聲。 二斤石彈被射出,一連打傷三五人,而這樣的石彈數量足有數百枚。 吃了朱高煦的虧后,李景隆也開始熟練效仿渤海軍的火炮戰術,并且十分成功,起碼在對付缺少火炮的燕軍時,效果十分成功。 “騎兵進軍,開陣御敵,他們的火炮應該在一里以外?!?/br> 朱棣放出了自己的騎兵,而騎兵也開始繞道準備從別處渡河。 這一幕被南軍的馬步兵所見,雖然他們的數量只有兩萬,可他們還是在李景隆的指揮下脫離主戰場,準備去攔截繞道渡河的燕軍騎兵。 與此同時,房寬所率領的前軍成功渡河,然而他們所面對的是持槍以待的南軍長槍兵。 寬闊百余步的淺灘擠滿了人,南軍以長槍御敵,用火門槍偷襲,戰術與渤海軍的火繩槍戰術十分相似,但威力卻大大不如。 可饒是如此,房寬所部依舊被擊退,朱棣拿著王義“給”他的望遠鏡,rou痛的看著前方不斷被擊垮的前軍。 二十萬南軍與十三萬燕軍對峙于白溝河,雖然只有一處交戰,但各部配合補員,一時間白溝河淺灘中死傷者無數。 面對如此情況,朱棣拔劍開口道:“中軍頂上,打開一個口子就能在南岸站穩腳跟!” 朱棣命人張玉所率中軍三萬步卒開始頂上,與房寬合計近五萬人。 朱棣本以為張玉和房寬可以輕松站穩腳跟,然而燕軍與南軍剛一交鋒,燕軍長槍手便大敗,死傷甚眾。 兵法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然而面對這樣的局面,朱棣卻敏銳察覺到南軍的行動十分緩慢。 “房寬整軍撤退,丘福你頂上!” 朱棣再次下令進攻,南軍的火炮也應聲而響。 這次朱棣看清楚了,南軍配合有些銜接不到位,也就是說如果燕軍硬著頭皮南下,那只要能抓住這處銜接問題,他們就能在南岸站穩腳跟。 “告訴丘福,往涿州衛和太原衛的縫隙插去,一旦突破就立馬穩住陣型,等俺率兵渡江?!?/br> 三十余萬大軍的堂堂之陣,不管是燕軍還是南軍,雙方都防備著側翼和后方,尤其是南軍,因此燕軍騎兵遲遲無法建功。 然而,伴隨著朱棣抓住涿州衛和太原衛的縫隙,丘福成功率領數千人渡河并站穩腳跟,眼見前方如此,朱棣立馬揮動馬鞭: “全軍掩殺,擴大南岸陣腳!” “殺??!” 朱棣一馬當先,而跟在他身后的馬步兵也發起沖鋒。 當消息傳到后方,李景隆不緊不慢的開口:“繼續用火炮打,一旦他們陣型不穩固,全軍沖鋒,把他們打回北岸去?!?/br> 李景隆雖然對涿州衛和太原衛的配合出現錯誤而不滿,但他清楚眼下不是論罪的時候。 利用白溝河重創朱棣,是他現在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殺??!” 亂軍之中,燕軍步步為營,南軍也步步為營,兩方長槍碰撞,朱棣在馬背上馳騁,張弓搭箭,不斷面突南軍兵卒。 “轟轟轟——” 忽的,南軍火炮再次發威,燕軍軍陣被貫出缺口,朱棣眼見這一幕連忙準備打馬撤退,可是南軍之中已經有不少人盯上了他。 一時間,箭如雨下,朱棣所乘騎戰馬受創栽倒,他雖然馬術精湛,可還是被摔在了地上。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