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節
這樣的政策,別說南軍的普通兵卒,就連其中的小旗官、總旗官、百戶官等基層軍官都十分心動。 從古到今,什么時候有人這么重視過他們這群底層的丘八? “好了,整軍備戰,南方長江口由長江水師接管,平倭水師接管北方長江口?!?/br> 陳瑄察覺自己說錯了話,當即就開始找補起來,并且指揮眾人去做事,以此來忘記這件事情。 不過這樣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就忘記。 消息很快傳開,一時間南軍水兵看著被運上崇明島被埋葬的那二百具渤海軍尸體,目光中不再是憐憫和仇恨,反而是仇恨中摻雜著太多太多的羨慕。 無視他們的羨慕,成功撤回北邊的鄭峻清點了死傷,渤海軍輕重傷六百二十七人,戰死三百七十四人,幾乎接近他手中水兵的三分之一。 不過這樣做的效果也是十分明顯的,長江水師被重創,如今只能依靠平倭水師。 更重要的是,他為楊展他們起碼爭取到了三個時辰的時間。 “算算時間,他們現在應該抵達白茅了吧?” 鄭峻沒來過江南,只能大概猜想,然而他的想象力有待提高,因為此刻的楊展他們已經在楊會的開道下,抵達了距離石莊不足百里的福山渡口。 他們所有人穿著便裝,登陸渡口時雖有盤查,卻都被楊會以戰船運往龍江船廠裝載火炮的理由而搪塞過去。 時間一點點在流逝,不多時便抵達黃昏。 在夜色降臨前,眼看渤海海軍沒有進攻的打算,陳瑄便將江口留給了楊俅,自己乘船返回崇明島。 他本以為林嘉猷會為他慶功,如實稟告自己擊退渤海水師的功勞,然而當他登陸崇明渡口的時候,卻見林嘉猷臉色鐵青的站在渡口等待自己。 “這鳥人想要作甚?”陳瑄緊皺眉頭,但還是得下船陪著笑臉。 “林御史,我軍今日已經擊退賊軍,請您轉告朝廷,長江口銅墻鐵壁,毫無問題?!?/br> “銅墻鐵壁?”聽到陳瑄的‘自吹自擂’,林嘉猷嗤笑著嘲諷道: “陳都督,死傷數千兵卒,折損數十艘戰船才留下七艘賊船和二百兵卒,您不覺得慚愧嗎?” “我……”陳瑄開口就想罵回去,他們的船和火炮與渤海軍根本沒有可比性,能留下七艘戰船和二百余兵卒已經是很不錯的戰果了。 “這件事情,下官會如實稟告陛下,陳都督好自為之吧!” 林嘉猷話音落下,不給陳瑄反駁的機會,直接抬腿走上了陳瑄的坐船,并下令坐船上的兵卒駕船護送他回南岸。 陳瑄本想大罵,可一想到戰死弟兄們的撫恤和賞錢,還是厚著臉皮追上了林嘉猷。 “林御史,在下確實慚愧,只是弟兄們卻是無辜的,眼下賊軍南下,物價飛漲?!?/br> “許多弟兄的家人若是沒有撫恤和賞錢,怕是日子難熬……” “好了,陳都督?!绷旨伍啻驍嗔岁惉u的話,瞥了一眼他,譏諷道: “這群兵卒的死,真要怪罪也是怪罪陳都督,至于撫恤自然是給的,不過賞錢嘛……” 林嘉猷頓了頓,隨后才開口道: “這次的斬獲是二百三十七人,戰前陛下開出過賞錢,殺賊軍一人賞十貫,也就是二千三百七十貫,這些賞錢就由陳都督做主分了吧?!?/br> 他話音落下,便不再看陳瑄,而是對坐船的武官下令:“開船!” 坐船之上兵卒不敢不聽,只能在林嘉猷的示威下護送他前往南岸。 隨著戰船離去,隔著數百步的陳瑄才拔出長劍,發瘋似的劈砍在一旁的渡口木樁上。 “此人辱我太甚??!” 他痛罵一聲,心里不免開始失衡起來。 今日戰死兩千余兵卒,他比誰都心痛,可林嘉猷居然還罵他,覺得他應該慚愧。 他確實應該慚愧,他就不應該幫這鳥人守江口,要不然也不會死那么多弟兄! 想到這里,陳瑄氣憤至極,而這一幕也被護送他前來的平倭水師給看到。 天色變黑前,水兵們將消息傳回給了廖角咀的楊俅。 楊俅原本還在吃飯,一聽到林嘉猷居然把陳瑄氣成那樣,頓時氣笑了。 “舉薦的這群鳥人,把廟堂搞得烏煙瘴氣也就算了,如今還把陳瑄給得罪了?!?/br> “陳瑄啊陳瑄……”楊俅嘲笑,可漸漸地又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他找來了自己的親信,對其交代道:“你偷偷乘船去渤海的戰船之中,便說與他們都督有故之人找他們有事,就說……” 楊展偷渡南口這種大事肯定瞞不住,哪怕能瞞住底層的兵卒,也瞞不住指揮三軍的將領。 因此楊俅想要讓對面的渤海水師停戰一日,他準備去崇明島去找陳瑄嘮嘮。 今日的水戰,陳瑄所部兵卒積怨,朝廷給的賞錢又淺薄,加上陳瑄被林嘉猷嘲諷,可以說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若是他能說服陳瑄投降渤??ね?,那自家父子二人在渤海那邊的地位也會更高。 想到這里,楊俅眼神閃爍。 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小的百戶官了,況且楊展既然偷渡成功,那距離朱高煦兵圍京城還有多遠? 他早做打算才是,拉陳瑄下水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渤海紀事本末》:“俅素慕上,聞其子詐死,開南江口給予方便,恰逢峻率水師南下與瑄激戰廖角咀,無暇顧及,展率兵入江口,瑄不得知,然嘉猷惡瑄,瑄不得志,俅遂解?!?/br> 《明世宗實錄》:“俅、瑄素慕上,又因建文君所派嘉猷苛刻,遂開南江口給予方便?!?/br> 第267章 撥亂反正 “嗶嗶——”清晨,在楊展率艦隊成功進入長江口的第二天,數萬乘馬馱著身穿甲胄的兵卒從北方南下,停在了一座看情況剛剛修復不久的城池東邊。 “這就是揚州城嗎?” “怎么沒書上寫的那么繁華?” “是啊,光禿禿的,連棵樹都沒有?!?/br> 揚州城外,伴隨著塔失、多爾和齊等人開口,馬背上的朱高煦也掃視了一眼揚州城。 當初他們北上時,揚州城還在擴建,然而眼下卻已經完整的修葺完畢。 揚州城南北長七里,東西寬五里,城墻厚約三丈。 整座城池開辟有五座城門,分別是大東門海寧門、西門通泗門、南門安江門和北門鎮淮門,以及小東門。 一條運河橫亙在渤海軍與揚州城中間,不過在他們所處的運河東邊卻有許多興建不久的建筑群。 想來,應該是揚州城無法容納太多商賈進入城中,因此只能將商賈們安置在這運河東邊行商往來。 如果朱高煦沒有記錯的話,這些商人會成為日后揚州城修建東城的主要動力。 “不要輕易破壞這里的建筑,關內不比關外,樹木太少了,只能從西南順長江運下江南?!?/br> 朱高煦交代眾人,隨后也拿出望遠鏡觀察揚州城上。 他與揚州城間隔不過二里左右,正好處于南軍火炮打不到的地方。 在他的觀察下,揚州城的南北兩側似乎有營盤,應該是盛庸擔心遭到渤海軍炮擊,從而調整的扎營方向。 “差不多超過二里了,盛庸還是記打的?!?/br> 朱高煦輕笑,隨后對眾人開口道:“駐扎營盤,尤其要注意北邊的防務,塘騎放出二十里遠?!?/br> “末將領命!”眾人應下,隨后開始在陳昶的布置下扎營。 相較于朱高煦的游刃有余,揚州城頭的盛庸則是面色凝重。 他站在城頭,雖然相距甚遠,但從那烏壓壓一片的規模,也能看出朱高煦的兵力恐怕真如云梯關守將所說的那么多,不下三四萬。 “僉事,我們現在應該如何?” 指揮使孟濤詢問盛庸,可盛庸卻沉吟片刻,而后才道:“先拖,眼下已經是四月了,再過半個月就是梅雨季節,一旦梅雨到來,他的火器用不了,就是我們配合越巂侯將他們拿下的時候?!?/br> “越巂侯到何處了?”盛庸詢問起了三月二十八日南下的俞通淵與平安等主力,一旁的孟濤不假思索回應:“已經抵達邳州,距離此處不過四百余里,頂多三日就能抵達?!?/br> “三日……”盛庸頷首,隨后看向城外的渤海軍。 以揚州城的防御,守住三天不成問題,屆時只要俞通淵的萬余騎兵抵達揚州北邊,加上梅雨季節到來,那就是七萬打三四萬。 雖說渤海精銳,可盛庸并不覺得自己手中的兩萬在京聽cao精銳不如他們。 想到此處,盛庸也轉身離去,繼續加固揚州城防去了。 從清晨到黃昏,揚州守軍沒有等來渤海軍的強攻,因為朱高煦根本不著急進攻他們。 他只要率領大軍來到揚州,就足夠吸引全江南的注意。 時間轉瞬而逝,當夜幕降臨,距離揚州三百余里外的長江入??谔?,陳瑄也積壓了一天的脾氣。 他在廖角咀等待了許久,卻一直不見渤海軍進攻。 伴隨著時間過去,他頂著紅腫的眼睛堅持到了四月初五的清晨。 不過,他還沒等來楊俅的換班,就等來了朝廷的撫恤船隊。 船隊從蘇州出發,調集那里的常平倉和府庫給昨日戰死的弟兄分發撫恤錢糧。 “還好……” 看著撫恤錢糧運抵,陳瑄松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拉下臉皮去求林嘉猷還是值得的。 然而,當那一箱箱撫恤錢糧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陳瑄不淡定了。 “這……怎么是寶鈔?” 甲板上,陳瑄抬頭看著負責押運撫恤的官員,目光中充滿詫異。 面對他的詢問,那官員也無奈道:“蘇州府錢糧不足,只能分發寶鈔來作為撫恤金了?!?/br> “那可有提高?”陳瑄連忙詢問,畢竟朱元璋駕崩后,寶鈔的價值開始在建文新政的作用下開始下跌。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現在一貫寶鈔只能等于五百文錢。 “自然不可能提高?!蹦枪賳T正色道:“眼下西南鬧得厲害,朝廷沒有足夠的銅錢,只能用寶鈔渡過難關了?!?/br> “三軍將士都是我大明百姓,應該要體諒朝廷的不如意?!?/br> “戶部算過了,算上撫恤的糧食和賞錢,一共是七萬四千六百二十七貫寶鈔,請陳都督清點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