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他哭不出來,可心里仿佛堵了什么東西,讓他十分難受。 “陛下啊……” 《奉天靖難記》:三十一年閏五月,太祖崩,皇太孫即位,遺詔諸王臨國中,毋得至京師。時諳王以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建文君納齊泰、黃子澄謀,欲因事以次削除之。憚燕王強,未發,乃先廢周王橚,欲以牽引燕。 《渤海紀事本末》:三十一年閏五月,太祖崩,皇太孫允炆即大位,欲削藩,然太宗強且有上助,允炆暗弱未發,乃議先廢周王。 第211章 危機四伏 六月初一,經過三日的休整收兵,洪武三十一年的北巡大軍最終因為朱棣的不安,以及朱高煦的阻礙,宣布撤軍。只是對于這次北巡,軍中倒也沒有人有微詞,說到底明軍屢次出塞,也并非每次都能遇到蒙古人。 眾人只是當兀良哈遭受打擊太大,因此北遷過遠,搜尋得不償失罷了。 興許只有朱高煦與朱棣及燕府、渤海二府諸將才知道這次無功而返的原因是什么。 “老二,俺走了?!?/br> 兀良哈禿城外,看著二十余萬隊伍開始南下返回,朱棣策馬來到了渤海三千騎陣前,神情復雜的對朱高煦交代。 在朱棣身后,朱能、丘福、張玉及姚廣孝等人的表情也耐人尋味,顯然這次朱高煦的做法,讓他們重新認識了一遍他。 不過對于他們的想法,朱高煦本人并不在意。 等朱允炆的刀子真正揮向燕府的時候,不用他開口解釋,朱能他們就能理解自己了。 “父親,小子還是那句話……” 朱高煦看著朱棣及燕府眾人,他策馬上前用幾人才能聽到聲音說道: “南京那位恐怕已經繼承了大位,小子此舉保全了您,但我那五叔恐怕會成為您的替罪羊?!?/br> 朱高煦在詭辯,亦或者說在給朱棣洗腦。 朱棣不知道歷史,他只能根據眼下來判斷,因此當朱高煦如此暗示后,恐怕當他得知朱橚被削藩廢為庶人時,他的心情會十分復雜。 “周藩和齊藩,若是朝廷對二者都動了手,那下一個就是您了?!?/br> “若是朝廷真的要對您動作,那小子便是首當其沖?!?/br> “小子在此與您和諸位將軍交代一句,若是朝廷要對小子動手,那小子絕不會束手就擒,您應該知道小子我是什么意思?!?/br> 朱高煦還是想著逼反朱棣,不過他的逼反方式改變了。 以他的判斷,朱允炆如果真的要動朱棣,那必然要先動自己,原因在于歷史上的朱允炆和李景隆、耿炳文等人在對付朱棣時,其實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朱棣逃往塞外。 歷史上如此,眼下他們的心態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因為眼下的情況更為嚴峻。 歷史上的朱棣如果逃往塞外,那他只能投靠蒙古人,可眼下不同了。 因為有自己,朱棣完全可以逃往塞外,然后往吉林城投靠自己。 吉林城有錦衣衛,那朱允炆一旦掌握了錦衣衛,應該不難猜到吉林城自給自足其實也就是在這一兩年。 先收拾朱棣,萬一讓朱棣跑了,那他們父子二人合兵吉林,大明無疑要面對一個更為棘手的邊患。 因此只有先收拾了渤海,再依托燕山、太行山、山海關來圍困朱棣,進一步削藩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朱高煦不清楚朱允炆會在什么時候動自己,但想來也不會拖太久。 最快九月派人去渤海,最遲明年開春接管渤海,沒有往后延遲的可能。 當然,朱高煦最希望的還是朱允炆給自己一點時間,堅持到明年開春再對自己動手。 現在的自己,還需要一點時間做準備。 到了明年開春之后,只要他敢對自己動手,自己就干脆奉天靖難,所以他現在對朱棣說的這些話,就是讓朱棣提前做好準備,別自己都起兵了,朱棣還在燕王府里裝瘋賣傻,到時候被朱允炆的人突襲燕王府都不知道。 果然,聽完了朱高煦的話,朱棣臉上立馬就凝重了起來。 如果朱高煦真的起兵造反,自己是絕對會被朱允炆抓住機會給除掉的,想到這里他直勾勾的看著朱高煦。 他試圖從朱高煦臉上看出什么,卻只看到了朱高煦那平淡的目光。 “你這是在逼俺擁兵自重……” 朱棣緩緩開口,朱高煦卻搖頭:“小子是讓你自保?!?/br> 確實,朱高煦這一個月來的做法,不管怎么看都十分對不起朱棣。 如果沒有建文削藩和靖難之役的爆發,那父子二人恐怕這輩子都將有隔閡。 只是對于朱高煦來說,如果建文削藩真的沒出現,那他寧愿父子二人有隔閡。 “俺走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朱棣沒有再多說什么,此刻的他感覺心里有些難受。 抖動韁繩,他垂著頭離開了兀良哈禿城前,而朱能與丘福、張玉則是在路過朱高煦面前時默不作聲,只是作揖過后便策馬向朱棣追了上去。 在他們離開后,姚廣孝也緩緩騎馬到了朱高煦跟前。 不過相比較朱棣與朱能等人,他倒是依舊慈眉善目,嘴角掛著一抹輕笑,好像外事都與他不相干一般。 “這樣的結果,您能接受嗎?” 姚廣孝前來詢問,他很想知道現在的朱高煦,還能否保持那副從容。 “有何不能接受?”朱高煦依舊從容,并且他看了一眼姚廣孝:“若是我父親真的無奈起兵,大師會如何?” “額……”姚廣孝還想看朱高煦窘迫的模樣,卻不想朱高煦一句話就將他弄得狼狽了。 不過雖然狼狽,但他還是對朱高煦提出的問題做出了思考。 他盤算幾下佛珠,爽朗道:“貧僧了無牽掛,而燕王殿下對貧僧有恩?!?/br> “若是殿下真的是無奈的,那便舍下這副皮囊,陪他闖一闖又能如何?” 姚廣孝坦然說出自己的答案,朱高煦也繼續道:“不怕佛祖怪罪?” “呵呵……”聽到佛祖,姚廣孝輕笑幾聲道:“若是知恩不圖報,那即便貧僧茍延殘喘,也不能再死后去往極樂,既然如此,還不如賭一賭?!?/br> 話音落下,姚廣孝看著走遠的朱棣他們,也抖動著馬韁,慢悠悠的騎著馬從朱高煦面前經過。 “老骨頭一把,再與您聊下去,便追不上殿下他們了?!?/br> “大師慢走?!敝旄哽泐h首相送,眼看著姚廣孝跟隨朱棣他們離去。 這時候,王義騎馬上前來,順著朱高煦的目光看去,同時開口道:“這大師是一個聰明人,您為何不提醒他?” “聰明人是不需要提醒的?!敝旄哽阏{轉馬頭,不再去看朱棣他們的背影,轉而看向了明軍不斷走出營壘的隊伍。 不多時,他見到了那群熟悉的身影。 他們在楊展與林粟的帶領下,向著自己緩緩走來。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自己的跟前,以楊展、林粟為首作揖:“殿下,您保重?!?/br> “去吧,日后若是再見,我再好好與你們喝上一壺酒?!?/br> 朱高煦含笑開口,楊展與林粟也對身后十余人示意。 那十余人心領神會的離開,他們二人則是策馬上前,來到朱高煦左右。 “殿下,您之前說的話是真的?” 楊展凝重著臉,而他之所以如此,全因三日前朱高煦對他們說先帝已經崩殂,太孫繼位,不日即將削藩。 當然,朱高煦沒說自己會起兵的事情,只是說朱允炆自有抱負,因此削藩手段恐怕會出乎旁人意料,自己恐怕很難幸存下來。 這種話,怎么都不像會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與楊展和林粟心中的那高大形象背道而馳。 因此,他們并不認為朱高煦在說笑。 “你們就當沒聽過吧,自己好好當差,為自己和家人謀一個好未來?!?/br> 朱高煦沒有流露出半點悲傷的神情,反而臉上含笑。 可正是這樣的表情,才讓楊展和林粟他們看著難受。 “殿下……”楊展率先開口,他壓低聲音:“若是您有事,末將絕不會讓您身陷囹圄?!?/br> “對!”林粟也斬釘截鐵的附和,并且拉大了聲勢:“即便我們肯,渤海的弟兄們也不肯,您對朝廷是有功的賢王,削藩再怎么削,也不會削到您的身上,倘若真的削到您的身上……” 林粟沉吟了一會兒,可很快便篤定道:“那就說明要削藩的那人是jian臣,是昏君!” 僅是一句話,林粟就不可能背叛朱高煦,畢竟他這句話但凡有一個人泄露出去,他日后都將會遭到清算,可見他早就下了決心。 “確實,誰要對您下手,那人就是jian臣、昏君!” 楊展反應不慢,馬上就表明了態度,而這一幕在朱高煦身后的王義看來卻令他心情復雜。 他看著自家殿下的背影,緩緩低下了頭。 “不用如此,你們能好好的過活,我便為你們感到高興了,切勿因我一人而折毀這局面?!?/br> 說罷,朱高煦擺擺手:“隊伍走遠了,快跟上去吧?!?/br> “殿下,您放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做!” 二人作揖回禮,隨后抖動韁繩,策馬離去。 瞧著他們離去,朱高煦久久沒有挪開視線,直到他們徹底與隊伍消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朱高煦才調轉馬頭,并在經過王義身旁時自嘲道:“虛偽吧?” “殿下……也是無奈之舉,況且即便兄弟們知道,也會心甘情愿擁戴您的?!?/br> 王義額頭冒著冷汗,但他依舊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承認朱高煦今日的手段,有違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可他也知道朱高煦是無奈之舉。 況且德行這東西是虛數,如王義這樣年過三旬的人,心里自有判斷一個人好壞的標準。 朱高煦給他們高額軍餉,給他們均田地,建造房屋,為了防止他們受傷死去,還特意修建了醫院,培養了許多心靈手巧又有體力的軍醫。王義不會忘記自己是怎么從一個百戶官成為現在的指揮使,更不會忘記朱高煦之前的吉林城是什么模樣,朱高煦手下的吉林城又是什么模樣。 朱高煦給他們的東西,是其他人不會給,也更不舍得給的東西。 僅憑這,他就必須要支持朱高煦,支持自己的這位殿下。 “走吧,該回家了?!?/br> 聽著王義的回答,朱高煦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吩咐一聲,自己獨自一人往東邊緩慢行去。 王義見狀,當即吹響了木哨,帶著兵馬跟上了朱高煦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