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
“三天了,烏蘭巴日他們怎么還沒回來?” “應該是放牧太遠了,不用管他們?!弊谀菊T口,一名千戶不以為意。 說到底蒙古人是游牧民族,有的時候就近地方沒有充足的牧草,自然要往遠一些的地方去放牧。 有的人放牧太遠,擔心回去后第二天還要走那么遠,因此就會在原地搭建帳篷,直到把牛羊喂得圓滾滾才會回來。 出去放牧三天沒回來算不了什么,算算距離也就頂多放牧幾十里罷了。 “聽說南邊發生了戰事,好多人都往北邊跑?!?/br> 那百戶聽千戶這么說,也坐在了一個馬札上,說起了南邊的事情:“這么一看,很多人估計養不肥牛羊,得被臺吉們懲處了?!?/br> “你管他們干什么,死了大不了往北邊去抓!”千戶咧嘴笑道: “只可惜南邊的南兵不好對付,不然南人才是最好的奴隸,他們個頭高大,有力氣,干活是一把好手?!?/br> “我之前見過衛拉特(瓦剌)那邊的人,他們說青海的部眾經常能從山口去劫掠,劫掠回來的人,不管是蒙古的還是回回、漢人,長得都高大,四肢健壯?!?/br> “用他們種地,比我們的農奴要好……”說著,千戶看向了木寨里。 只見木寨之中開辟了數千畝田地,這些田地上都種植著谷物。 在田間,許多剛剛結束一天活計的農奴正拿著石制的農具離開。 他們的身材矮小瘦弱,別說比南邊的漢人,就是比東北的女真人都要消瘦。 “不知道今年入冬能不能吃口羊rou……” 望著那群農奴,百戶不免有些渴望rou味。 與南邊漢人所想的蒙古人天天吃rou有所不同,在草原上,一天能殺一頭羊開葷的是臺吉的待遇,像普通的牧民,一年到頭也就能吃一兩只羊,哪怕是百戶和千戶這樣官職的人,也不過每個月能吃一只羊罷了。 平常日子里,他們的主要食物就是各類野菜,菌子,以及狩獵所得的小型獵物,還有從畜牧群里獲得的各類奶制品。 至于牛,這不管是在南邊還是在草原上,都是珍貴的勞動力,故不會輕易宰殺。 用一個不嚴謹的比喻,牲畜是本金,提供的奶是利息,很少有敗家子吃本金不在乎利息的。 畢竟草原上并非沒有農業存在,只是因為氣候緣故不能大規模普及罷了。 即便是游牧民,他們依舊要攝入碳水,一旦碳水攝入不足,先不提生育會變得困難,單單所生育嬰幼兒的營養不良,就足以讓一個部落滅絕。 蒙古人南下滅金滅宋,占據河北及天下的時間也不過一百多年,但就是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蒙古人從成吉思汗時期的八十幾萬人,迅速擴張到四百多萬人。 傳統農耕區的穩定,是蒙古人能迅速擴張人口的基礎。 只可惜,伴隨著紅巾軍起義、朱元璋北伐,蒙古人口開始不斷減少。 尤其是元惠帝北逃時,關內大批蒙古人被拋下,最后導致北元治下的蒙古人,還沒明朝治下的蒙古人多。 生活在明朝境內的蒙古人,依舊能夠正常繁衍生息,但逃回北方的蒙古人,許多人都在明軍多次北伐下家族滅亡。 正因如此,盡管是當下漢蒙相互歧視的時期,卻依舊有蒙古人南下投奔明朝,因為二者相比較下,明朝的情況顯然要比漠北好太多。 到了明朝中后期,由于內部腐敗,又有大量漢人北逃投靠蒙古人,因為蒙古人壓榨的沒有那么厲害。 兩者關系十分復雜,百姓之間并沒有那么多家國大義,能過好日子才是他們期望的。 所以在洪武這個時期,北方蒙古人南逃現象很是嚴重,許多蒙古人都被嚴加看管,就為了不讓他們逃跑成功。 坐在木寨門口,百戶似乎都可以聞到木寨內貴族們吃rou的rou香味。 咽了咽口水,他繼續與千戶坐在寨門門口,而木寨外,是被隔絕起來的普通牧民。 由于還是晚秋,所以許多牧民還在南邊游牧,在兀良哈山的蒙古人并不算多,兵卒與牧民相加,也不過七八千人罷了。 他們的警惕性很弱,因為兀良哈山已經許多年沒有遭遇戰火了。 正因如此,當天色漸漸黑下來,他們之中許多人都偷懶的回了帳篷,即便千戶也只是安排了一百人巡營,便帶著其余兵卒休息去了。 在他們偷懶的時候,朱高煦他們卻已經吃飽喝足,順著烏蘭巴日等人放牧而來的糞便往兀良哈山尋去。 從酉時走到子時,他們總算見到了地平線上的一片火光。 “全軍后退五里休息,寅時出兵!” 馬背上,朱高煦抬手示意全軍撤退,只因他們這里距離兀良哈山下的蒙古營地太近,很容易打草驚蛇。 由于營養得當,加上今夜的夜光敞亮,夜盲癥這種病癥很少在渤海軍中出現。 倒是兀良哈人常因為夜盲癥而無法發動夜襲,上次哈達嶺一戰中,許多兀良哈人也是尋著張純等人的火光找去,事后雙方戰至樹林時,許多兀良哈人都因為夜盲癥而不敢上前,這才讓張純他們撐到了平安的支援。 了解兀良哈人有夜盲癥后,朱高煦自然不會放過夜襲這一手段。 上次哈剌兀用夜襲來進攻哈達嶺,這次他就夜襲來掏哈剌兀老家。 吩咐大軍撤退休息,朱高煦帶著林粟、張純小心上前,約在兀良哈營壘的東邊三里左右位置停下。 “看著火光和帳篷的數量,應該有五千多人?!?/br> 眺望營壘,朱高煦判斷著營地的情況,這時一名渤海兵卒用蒙古語開口,張純等人聽不懂,朱高煦倒是聽了個大概。 他與張純等人解釋道:“甘八剌說,這外面的都是普通的牧民,在他們包圍的地方有一個木寨,那里有幾千畝田地,居住這貴族?!?/br> “守衛這里的兵力,一般在兩千到三千左右?!?/br> “就這么點?”張純聞言抓住刀柄:“那我們還等什么,直接帶兵包圍就是!” “不急……”林粟按住了張純,他掃視了營壘,然后與朱高煦說道: “殿下,打這里倒是容易,就是怎么防止牧民逃跑,給南邊的人通風報信才是問題?!?/br> “嗯……”朱高煦觀摩了一下營壘,然后才開口道:“兩千騎兵在外游弋,不要放跑一個人,兩千余馬步兵沖殺,這木寨外的都是普通牧民,算上兵卒也拉不出多少男丁?!?/br> “走,回去好好休息,再等一會,就是我們發財的時候了?!?/br> 朱高煦起身往回走去,張純、林粟等人也紛紛跟上。 花費一刻鐘回到渤海軍營地后,朱高煦與傅讓說了兀良哈山的情況,并下令張純、林粟在寅時正刻各率一千騎兵在外游弋。 至于他和傅讓,則是在張純和林粟游弋時帶著兩千余馬步兵直接襲擊營地。 商量好了一切,朱高煦他們也就紛紛躺下休息了起來。 期間有的人喂食馬料,還有的人為馬匹梳理毛發,許多人都在做著準備。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營地里的聲音卻越來越小了。 雖說睡不著,但許多人都裹著氈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高煦裹著氈毯睡著了,但他卻時不時驚醒,往身旁看去。 在他身旁,一個沙漏正安靜的流淌細沙。 這沙漏上面的沙子已經快流干凈,當它流干凈的時候,就是朱高煦出兵的時候。 朱高煦假寐休息,直到這沙漏徹底流干凈,朱高煦才掀開了氈毯。 他拍了拍身旁還在熟睡的傅讓等人,讓他們去叫醒弟兄們。 半個時辰緩緩過去,當所有人都醒起來,并開始穿戴甲胄時,此時已經是丑時六刻,約是后世的凌晨兩點半。 不得不說,睡到這個時候再起來,確實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許多兵卒煩躁的穿戴甲胄,其中以張純、林粟所率二千騎兵率先穿戴完整,并率先出發。 在他們出發一刻鐘后,朱高煦他們也穿戴好甲胄,上馬出發。 秋風刺骨,疾馳在草原上,凌晨的秋風仿佛刀子般,不斷刮著臉上的rou。 許多兵卒戴上了面甲,朱高煦亦是如此。 “嗶嗶??!” 忽的,前方傳來了急促的哨聲,傅讓策馬來到朱高煦身旁:“被發現了!” “無礙,反正已經布置好了!”朱高煦瞥了一眼兀良哈營地兩側,在黑夜之中,林粟等人率領的兩千騎兵已經完成了外圈包圍。 “吹號角!沖鋒!” 朱高煦張弓搭箭,射出一支鳴鏑。 伴隨著鳴鏑刺耳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兩千余馬步兵拱衛著朱高煦往兀良哈人營壘沖去。 “轟隆隆……”宛若雷鳴的萬馬奔騰之聲在灰蒙蒙的草原上響起。 由于吃了大量的豆料,加上幾個時辰的休息,所有挽馬都如掙脫了韁繩一般,疾馳而去。 “敵襲??!” “嗚嗚嗚??!” “點火、殺!” 兀良哈營壘之中,無數人沖出帳篷,而渤海軍也沖入了這不設防的營壘內。 朱高煦舉起手中鐵槍,向前方空氣刺出,仿佛刺穿了哈剌兀的rou體,點燃了自吉林之戰以來所有渤海軍將士遭受的苦難。 “殺!” 奔騰如龍,好似一條火色長龍沖來,兩千余馬步兵瞬間化為百余隊,開始在木寨外圍砍殺兀良哈人。 號角聲不斷響起,提醒著所有兀良哈人,可時間已經來不及。 男丁們熟練的抓起腰刀,將厚厚的皮毛衣服穿在身上,隨后就跑出了蒙古包。他們翻身上了門口一旁的戰馬,紛紛向著外圍殺去。 “真穆、安全回來!” 一個蒙古漢子跑出了蒙古包,翻身上馬,赤裸著上身拿著鐵刀就準備出發,他的女人衣衫不整的從蒙古包跑出來,提醒著他。 但他沒有時間、伴隨著雙腿一夾,戰馬便沖向了外圍。 他越過了無數蒙古包,見到了無數驚慌失措的人,而他的腦中也閃出了無數問題。 敵人是誰? 他們從哪里來? 南邊的兵馬難道被擊敗了? 是北邊的林中蠻子嗎? 這些問題都在腦中過一遍,可當他沖出蒙古包群時,他所看到的便是最為熟悉且恐怖的一群人。 熟悉的扎甲出現,而那在火光下招展的旌旗,更是讓真穆回憶起了自己去年在吉林城所遭遇的慘敗和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