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
朱元璋看了看遠處的南京城,緩緩說道:“去年,禮部和五軍都督府先后上奏,朝廷所開七百四十七處官學、衛學,開支一百七十六萬余石?!?/br> “就這些,還只是學子們自己帶口糧、帶書本、帶紙筆硯墨的開支?!?/br> “這么多?”聽到老朱的話,便是朱高熾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氣,朱濟熺和朱允炆雖然沒有他這樣的舉動,卻也瞪大了眼睛。 見他們這么不知民生,朱元璋有些失望,并繼續詢問:“尋常一個人家想要供養一個孩子上官學,每年要開出多少錢糧,你們知曉嗎?” “孫兒……不知?!比讼群蠡貞?,朱元璋聞言也說道: “尋常百姓供養一個孩子讀書,且不提別的,單說吃飯,哪怕是個娃娃,一年也得吃去五石米,加上其余的葷素油鹽,少說也需要二貫錢,這還僅僅是吃飯的開支?!?/br> “再說其它,那讀書不是光需要吃飯,還需要筆墨紙硯?!?/br> “這些東西的價格,用不著我與你們說,你們應該知道?!?/br> 朱元璋說完,朱允炆趁機接上:“孫兒當時在東宮時,父親讓孫兒用普通的筆墨紙硯,每年得花三貫八錢?!?/br> “嗯……”聽到朱允炆的話,朱元璋總算滿意的點了點頭,并在之后說道: “除了這些,那書籍也是一個大頭……” “四書五經、諸子要義、歷年考題都需要一份,這個價格便少不了四五貫?!?/br> “人在官學,人情世故還得應付,不然沒有同窗之誼,日后想要科舉,可謂是舉步維艱?!?/br> “我詢問過在京軍中子弟,他們的孩子每年光是應付人情世故,花費就不下五貫?!?/br> “這樣下來,供養一個娃娃讀書,每年至少需要十幾貫銀子,并且還得因先生的才學程度、購買書籍的數量、文房四寶的購買數量等等而各有差異?!?/br> “如此算下來,一戶百姓想要供養孩子,即便父母只應付吃喝,那也得拿出三十貫銀子才能繼續下去?!?/br> “這南京城雖然很大,但又有多少人家能拿出三十貫銀子呢……” 最后一句話,朱元璋似乎在感嘆,而他說到這里,朱濟熺三人也不再追問了。 即便以大明現在的情況,每年能盈余的錢糧也不過才八九百萬石,折色為銅錢不過二三百萬貫。 換而言之,即便以當下大明的盈余財政,若是想要供養孩子讀書,也僅僅只能維持二十幾萬人的數量罷了。 可問題在于,如今的大明,官學和衛學才剛剛推廣,地方上還有許多府縣衛所沒有學校。 沒有官學,就沒有免費的教習,普通百姓就得自己花錢雇傭教習。 雇傭教習的費用,可不是一家一戶能掏的出來的,就拿大明給縣教諭的待遇來說,那起碼也是正八品的待遇,每年七十八石的正俸,加上各種雜七雜八的福利,折色過后少說也有四十貫錢。 這樣昂貴的先生錢,哪怕是集中一村一鎮的財富,也雇傭不起幾個先生。 如果朝廷不把錢投入到地方上去,那普通百姓的就學環境只會更差。 老朱的話,被朱高熾他們三人聽了進去,只是他們的表現,卻沒能讓他喜歡。雖然眼下朱高煦不在,但以他對那小子的認知,那小子聽了自己的話,肯定能說出一些新奇的點子。 可惜了…… 朱元璋眺望北方,沒有繼續說下去。 或許他并不知道,他所想念的那小子,此刻正在忙著幫大明朝開疆拓土呢…… “殿下,前面就是奧里迷地面!” 六月初十的同一天,伴隨著孟章的聲音出現,在老朱忙著教育三個孫子的時候,朱高煦正在松花江上乘風破浪。 十余艘馬船在三艘戰船的帶路下順江而下,桅桿上是迎風招展的渤海旌旗。 一艘戰船的船頭,朱高煦一手扶著船舷,一手抓著腰間鐵锏,沉穩的臉上能夠看出嘴角的那一絲笑意。 在他身旁站著孟章與徐晟,前者不用多說,后者則是與崔均一樣,是南京城各衛投效而來,并與朱高煦一路北上的兄弟。 徐晟畢竟一根筋,打仗勇猛,所以讓他和沉穩的孟章配合是朱高煦早就想好的事情。 這次北征阿臺外蘭,朱高煦從五月初二出發,一路設置水驛,一路北上。 由于老朱又調了兩個千戶北上,所以這次出兵,朱高煦動用了比原計劃要多的兵馬。 這次北征,他帶了二百甲騎,三百輕騎和兩千步卒。 加上cao持戰船的六百船工,鐘匠王元等一百各類工匠,合計三千二百人。 他帶這么多人,自然不是都要用在攻打阿臺外蘭上,而是在不少人在半路放下,讓他們修建水驛。 水驛也就是水道驛站,從吉林城到忽喇溫這兩千里水路上,六城之地尚且不需要修建水驛,但從撒叉河口開始,朱高煦就每隔五十里放下一小旗兵馬,并帶大軍在合適的地方為小旗修建水驛。 從撒叉河口到忽喇溫城,差不多是一千五百里水路,因此朱高煦準備放下三十個小旗,也就是三百人來修建水驛。 至于他自己,他只需要帶著二千二百兵馬,就足夠擊垮阿臺外蘭了,畢竟阿臺外蘭充其量也就是一個盜寇的水平罷了。 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他也根據孟章的話觀察起了這個被稱為奧里迷地面的地方。 這個奧里迷地面,如果朱高煦沒有記錯,那應該位于后世同江市附近。 這地方位于三江平原腹地,繼續順江而下便會看到黑龍江與松花江匯合處。 想到這里,朱高煦往四周看了看。 六百多年前的三江平原,環境遠比開發北大荒時惡劣。 一眼看去,松花江兩岸不是針闊混交的山林,就是沼澤化的平原,便是想停船找個可以落下的地方都難以尋到。 朱高煦回頭看了一眼一個長相與漢人有些差異的渤海軍士兵,開口用海西女真語對他交流道:“這地方,有人耕種糧食嗎?” “回殿下,這塊地方到處都是沼澤,猛獸蛇蟲出沒,沒有人會愿意生活在這種地方,哪怕是兀狄哈的野人們,也會找靠近山的地方居住耕種?!?/br> 沖積平原在工業時代是好地方,但在古代卻不是。 能夠被沖擊出平原的地方,本身就是地勢比較低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如果沒有合理的水利設施,那很容易被泛濫的江水淹沒耕田,所以但凡可以耕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靠山,地勢比較高的地方。 只是朱高煦一眼望去,很少能看到鼓起來的小山包,這也說明這塊地方的居民確實很少。 朱高煦知道這地方擁有最肥沃的黑土地,但就眼下的情況來說,把人拉到這地方開荒,簡直和殺人沒區別。 想要開發這里,他就也得像野人們一樣,從地勢高的地方往下修建水利設施,繼而開墾荒地。 朱高煦詢問過手下的女真士兵,那忽喇溫城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哈巴羅夫斯克,是黑龍江和烏蘇里江的交匯處。 那忽喇溫城,就修建在烏蘇里江右岸的圖勒密山下,和后世的哈巴羅夫斯克位置差不多。 算算距離,自己還得走四百里水路才行。 這么想著,朱高煦轉身走向了戰船的船室,準備好好休息休息。 四百里水路雖然不長,但由于渤海軍要停船修建水驛的材料,因此起碼還需要五六天才能抵達忽喇溫城。 之所以這么慢吞吞的趕路,是因為朱高煦也不想和阿臺外蘭交手,他更傾向于驅趕走阿臺外蘭,直接霸占忽喇溫城和城外的田地。 慢吞吞的走,就是為了給阿臺外蘭一個逃跑的時間。 在他這么想的時候,渤海軍也很快抵達了下一個水驛修建的地點。 在兩千多人的幫忙下,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一個水驛的地基就被挖掘打好。 幾千斤混凝土澆灌其中,按照平常的速度,差不多五六天就能干透。 有了地基,剩下的地表工作就交給被留下的那一小旗兵馬解決了。 翌日,朱高煦繼續帶著渤海軍順江而下,隨后又在五十里的位置停船,放下兵馬修建水驛。 如此又邊走邊修了三日水驛,警惕性極差的忽喇溫城才得知了渤海軍北上的消息。 在林中狩獵的忽喇溫女真人連忙往忽喇溫城跑去,而此時渤海軍距離忽喇溫城已經不足二百里。 翌日,那乘坐小舟順江而下的女真人跑回了忽喇溫城。 忽喇溫城坐落在圖勒密山下,與其說是城,倒不如說是一個木寨。 城中的女真人并不算多,不過七千余口人,男丁也只有兩千人。 雖說只有這點人,但在這北山之地已經算是人口大部了,因此阿臺外蘭根本沒有想過會有人來主動打自己。 消息送達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站在坐在一個百來平的木屋里,旁邊坐著當初從大黑山之戰中逃走禿查哈,以及諸多小頭人。 “不過就是漢人,我們守著城不出去,他們糧食吃光了自然就會走?!?/br> “可我們在城外的田等到九月就能收獲了,如果熬下去,他們可以收割我們的糧食來打我們?!?/br> “主動出擊,我們這里有男女五千多人,不怕打不過?!?/br> 得知渤海軍來犯的消息,木屋內許多小頭人開始嘰嘰喳喳的吵了起來。 阿臺外蘭沒和渤海軍交過手,但也知道渤海軍能殺了自己父親,并且全殲俘虜卜顏城那么多人,肯定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因此他將目光放到了自己的弟弟禿查哈身上。 “禿查哈,你和漢人交過手,你說我們應該怎么辦?” 阿臺外蘭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到了禿查哈身上。 面對這些目光,禿查哈心里十分驚慌,他和城內的許多人不同,他知道渤海軍的實力如何,因此他很清楚他們打不過渤海軍。 “我的想法是,如果可以,我們或許能投降?!?/br> “投降?!” 禿查哈才開口,一名頭人就罵道:“南邊的那個漢人殺了你們的父親和弟兄,你們居然要投降?” 這頭人是禿查哈的一個族叔,因此他敢罵禿查哈和阿臺外蘭。 其實禿查哈知道自己這話說出口會被罵,但他還是說出了口,因為他知道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南邊的漢人,人人披甲,而且是明甲,我們不是對手?!?/br> 禿查哈先說出一個事實,又對跪在木屋里的那女真人詢問:“你見到他們時,他們有多少人?” 那女真人似乎等了很久,所以禿查哈一詢問,他就立馬交代道: “很多!他們坐著十幾艘很大的船,比這屋子還要大好多?!?/br> “船上的人,我數不過來,但他們沒有明甲?!?/br> “聽到沒,他們沒明甲!”那頭人好似抓到了什么痛腳,連忙對禿查哈言語輸出。 這次不等禿查哈開口,阿臺外蘭就皺眉道;“漢人行軍路上不穿甲,因為他們的甲很沉,是我們的三倍重?!?/br> “額……”聽到阿臺外蘭的話,那頭人閉上了嘴,阿臺外蘭也看向禿查哈說道: “那朱高煦殺了阿瑪和我們的兄弟,我是不可能向他們投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