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朱高煦提供大致的思路和輪廓,內里的機械裝置則是由王元他們研究。 原本朱高煦是準備待到他們有了頭緒再離開,可年關將至,他總是得回吉林城處理事情。 趕在除夕前,他返回吉林城。 相較于夏秋兩季一天一個變化,冬季的吉林城基本還保持著入冬前的模樣。 這也是無奈,畢竟不管是水泥還是三合土,放在冬季的吉林城室外,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凍成一團,各項工程都無法推進。 朱高煦倒是已經習慣了,所以在急匆匆回到家后,便回到存心殿里暖和起來。 雖說他出去了大半個月,但郭琰卻并沒有露出什么小女人脾氣,反而是在他回來后為他寬衣。 “這趟出去很辛苦吧,我在南邊還未見過如此大的雪?!?/br> 為朱高煦解開沾滿泥雪點子的紅胖襖,郭琰心疼的說著。 “就是有些泥濘,不礙事?!敝旄哽阈χ貞?,同時在郭琰的幫助下脫下衣服,換上了新衣。 剛剛坐下,郭琰又上手為朱高煦脫鞋。 瞧著她的模樣,朱高煦倒是汗顏道:“若是被武定侯看到,恐怕我這吉林城第二日就要被夷為平地了?!?/br> “瞎說……”郭琰被逗笑:“我阿爺才沒有那么跋扈?!?/br> 說話間,兩名婢女也端來了溫水,朱高煦將雙腿放進去,舒服的吸了口氣。 郭琰見婢女來了,也做到一旁,滿眼都是朱高煦:“開春后去忽喇溫要去多久?” “快的話一個月,慢些就兩三個月?!敝旄哽阆乱庾R回應,同時回頭看了一眼郭琰。 不得不說,郭琰的長相確實很合朱高煦胃口,就是她的年齡讓朱高煦有些擔心。 過小結婚生子,很容易在生產時遇到事故,以當下的醫療條件,朱高煦還是想著再等等。 關于這點,他在寫《育嬰手冊》的時候,便與郭琰說過,郭琰雖然第一次聽說,但也選擇相信朱高煦。 她來到吉林城已經大半年了,親眼看著吉林城在朱高煦手上日漸繁華,而且朱高煦也沒有他在南京城時了解到的那些勛貴子弟壞。 南京城的那些勛貴子弟,不是整日玩馬球、就是去十六樓找娼妓,像朱高煦這樣能做出一番事業的人,簡直就是在大海淘沙。 “如你這般不注重禮節,還能成就事業的人,也難怪阿爺會愿意讓我嫁給你……” 郭琰笑得很明媚,朱高煦也跟著唏噓道:“我當初第一次見武定侯時,可未曾想過他老人家會是我未來的阿爺?!?/br> “不過……也挺好的?!?/br> 他瞥了一眼郭琰,嘴角笑意壓不住,而這時,那兩名婢女也開始端著一盤盤除夕飯菜上桌。 瞧著那五菜一湯,再瞧瞧身邊為自己衣袍刺繡的郭琰,興許到了這一刻,朱高煦才覺得有了幾分家的感覺。 第174章 天子收網 “這雪總算停了……”臘月三十,除夕夜前。 在這天下百姓都等待除夕的時候,身著明黃色常服的朱元璋卻步履蹣跚的在紫禁城馬道上行走。 相較于月初,他似乎更顯蒼老了幾分。 錦衣衛那名不知姓名的武官跟在他身后,再往后還跟著司禮監的不知名太監。 在朱元璋的身邊,他們的姓名無足輕重,只有他們所做之事,可以抉擇輕重。 “寶鈔如何了?!?/br> 朱元璋老邁的聲音響起,那武官聞言連忙上前,緊緊跟在朱元璋身后,輕聲說道: “按照預期的路子在走,應天府的寶鈔已經漲至每貫七百六十文,江南之地也趨于七百文?!?/br> “如您的預料,許多商賈富戶都在這些年囤了不少通行寶鈔,僅衙門里兄弟們探查的,就不下千萬貫,且多是在每貫四五百文時換來的?!?/br> “千萬貫……” 朱元璋輕聲呢喃著,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道路,但他目光卻并未渾濁,反而愈發明亮。 “他們在賺取錢財上,倒是眼光獨到,比朝廷的消息還要靈通……” 他沒有看向武官,可武官卻覺得如芒在背,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 “回陛下,此事消息,一開始由太常寺傳出,而后經過漢中教授方孝孺與其弟子傳播兩載,故而江南富戶盡知內幕……” “太常寺……”朱元璋沉默了,那里是誰主政,這點他不用詢問,而那主政之人的身后是誰,他更是明明白白。 是啊,他想起來了,當初朱允炆做這事的時候,他并未阻攔,反而在其身后推波助瀾。 “老糊涂了……” 朱元璋有些驚恐,但不是因為旁人,而是因為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記性越來越差了。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他不能承認自己的錯誤,何況他也沒錯。 以鈔抵稅,本就是便宜百姓的政策,然而這政策才經過兩年,卻已經成為了鄉紳富戶抵稅的辦法。 今年的糧冊他看過,雖說以鈔抵稅的數量降下來了,可在那一本本糧冊之中,他很難看到普通百姓以鈔抵稅的身影。 這項利民政策,終究還是被敗壞了…… 鄉紳富戶,這群人總是無孔不入,不管自己采取什么手段、什么方法對付他們,他們都能利用規則的漏洞躲過去。 爭斗了這么多年,朱元璋只覺得自己好累,他再也不想斗下去了。 可是如果不繼續爭斗,那自己的那些兒孫,能穩穩的壓住他們嗎? 以鈔抵稅這政策才開啟兩年,并且中間還中斷過一次,結果江南的鄉紳富戶就能找到規則漏洞,斂鈔千余萬貫,直接獲利倍數。 “陛下……”武官見朱元璋不說話,小心翼翼的開口,朱元璋也側目看向了他。 一時間,一股無形的氣勢壓在武官肩頭,使得他心跳加速,莫名心虛。 面對這目光,他連忙低下頭,繼而繼續說道: “江南的鄉紳富戶,經衙門里的兄弟追查,擁有田七頃以上者,約五千六百余戶?!?/br> “若是算上浙江、江西、湖廣、四川、山東及河南、福建、山西、等八省,除去宗室武勛及在朝官員,天下擁田七頃以上者,不下一萬四千戶……” 武官匯報著天下富民的情況,這樣的情況讓朱元璋思維漸漸清晰了起來。 一頃為百畝,也就是說這一萬四千戶人,起碼掌握著不下九百萬畝耕地,而這只是最低數。 當今天下有多少耕地,不足三億八千萬畝。 當今天下有多少戶數,一千余六十五萬余戶。 如此,事態明了…… 區區一萬四千余戶人,占據了這么多的耕地,這還不算勛貴和文臣、宗室,如果算上則更多。 這樣的情況,怎能讓他高興。 朱元璋的親身經歷讓他深知豪強富民欺侮貧弱﹑魚rou小民的危害。 因此,在建立大明過程中﹐他一方面安撫富者,以換取他們的支持。 一方面,他也對某些豪凌鄉里,作惡多端的富民進行鎮壓,以使貧者安其生,不致犯上作亂。 他與鄉紳富戶的較勁,從吳元年平定張士誠后就開始了。 當時,他讓李善長著手遷移蘇州富民實濠州,引得蘇州鄉紳富戶對他破口大罵,無數污蔑他的文章如雪花般飛來。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妥協,反而在洪武三年,再次下令遷移江東及閩浙等地的東南富民充實鳳陽臨濠。 兩次大遷移,讓江南富戶的影響力下降,可朱元璋依舊覺得不夠。 洪武十三年起,他在此下令,遷移蘇﹑浙等處上戶四萬五千余家,以填實應天府。 此外,這些上戶家中壯丁還被他下令發往各監局充工匠,余為編戶﹐置南京城內外,名曰坊廂。 這么一看,似乎他對富戶的打擊已經足夠了,然而他一樣不滿足。 此后,他但凡發現江南富戶兼并土地數量過多,他就會采取手段來整治這些人。 洪武十四年,徙江南富民十四萬人于濠州﹐并交予李善長管轄。 洪武二十四年七月﹐徙天下富民五千三百戶實京師。 洪武二十五年…… 洪武二十六年…… 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方豪強或被籍沒誅戮,或被剝奪財富,或寄籍京師,或淪為廂民…… 他們失去原來的政治﹑社會地位,或徙或死﹐從此聲銷影滅。 仔細一想,距離他上次遷移富戶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只是三年時間,一批新的富戶再度誕生,兼并的土地比此前的富戶更多,速度更快。 想到這里,朱元璋腦中閃過了當初朱高煦的話。 ‘回收寶鈔,致使市面寶鈔流通減少,自然物以稀為貴,寶鈔價值回升?!?/br> 這句話,當初聽到時,他心里就已經有了想法,而眼下也是時候該施行這一想法了。 “傳旨……”朱元璋沉著聲音,武官當即低下頭,身后不遠處的司禮監隨身太監也上前,用毛筆準備記錄下圣旨內容。 在二人的關注下,朱元璋緩緩開口: “命戶部籍浙江等九布政司﹐直隸﹑應天十八府州富民田七頃以上者,并徙其家以實京師?!?/br> 果然…… 聽到朱元璋的話,武官與隨身太監皆是心頭震動,先后作揖應下。 “去把事情辦了吧?!?/br> 朱元璋步伐緩慢的向著前方走去,身影漸漸模糊。 應了他的旨意,隨身太監起草圣旨,將圣旨交給武官,而武官差人將圣旨送往了武英殿。 當這份圣旨出現在武英殿的時候,朱允炆簡單閱覽了一遍,心中雖然已經波濤海浪,但面上依舊平靜。 殿內的朱濟熺與朱高熾并未察覺他的異常,朱允炆也小心將圣旨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