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你派人去告訴魏國公,移民西南需要錢糧,而朝廷這些年入不敷出,只能靠吃以前的存糧過日子?!?/br> “他再這么慢下去,怕是朝廷就要坐吃山空了……” 朱允炆如此說著,但話里內容未免太夸張。 朱元璋休養生息數年,積攢下的糧食并不是一個小數目,只要朱元璋愿意動用各地的常平倉和水次倉、儲備倉,朝廷即便每年入不敷出,這些糧食也能維持十數年。 但這僅限于不進行‘以鈔抵稅’的局面,而‘以鈔抵稅’一旦要繼續下去,朱允炆就必須想方設法的為大明創收才行。 西南金銀銅礦便是他想要的東西,而現實是這些東西也確實滿足了他的需求。 “今年收入府庫的金銀銅礦,各幾何?” 朱允炆坐回了位置上,李權也小心翼翼的回稟道:“據戶部的官員回稟,金銀銅三者相加后折色,約為錢九十二萬七千余貫?!?/br> “不錯……”朱允炆十分滿意這數額,畢竟這還只是西南大開礦場的第二年。 不出意外的話,明年的西南礦場就能開采出價值上百萬貫的金銀銅礦,到時候明年的‘以鈔抵稅’也就可以在秋季繼續進行了。 三年時間,在蘇松二府以鈔抵稅的政策下,江東六府的寶鈔價值已經穩定在了每貫七百文左右,其余各行省也能維持在五百到六百文之間。 在朱允炆的敲打下,蘇松二府的鄉紳富戶也懂得了什么叫做‘放長線釣大魚’。 就拿今年以鈔抵稅的情況來說,蘇松二府三百八十萬石的田賦糧,只以寶鈔抵了二百萬石的田賦,剩余一百八十萬石依舊交了田賦糧。 二府鄉紳富戶的知進退,也讓朱允炆沒有再為難他們,同時也減輕了戶部的壓力。 每年赤字二百萬石,總比赤字近四百萬石要好得多,況且按照回收的寶鈔價格來說,真正的赤字也就六十萬石罷了。 這點窟窿,戶部還是能填補的。 只要等西南的金銀礦順利開采,到時候也就可以將二府擴大為六府,乃至湖州、杭州等浙西二府。 把這八個府的人綁到自己身邊,自己那個三叔,也就再也沒有能力和自己爭了…… 目光放到涉及朱高煦的那本奏疏上,朱允炆略微瞇眼:“你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br> “好暖和??!” 在朱允炆已經不把朱高煦放在眼里的時候,吉林城也隨著時間推移進入到了冬月(十一月),全城開始享受供暖。 每個民坊的鍋爐開始不斷添加柴火,旁邊還有一口類似手動壓水機的東西,不斷將水從地下抽到一旁類似鍋爐的銅爐之中。 沸騰的水化作水汽,在漆黑一片的火道之中飄蕩。 它們涌入民居之中的火道與火墻,接觸到火墻頂部后匯聚成水,順著火道往東邊流去,經過軍營與育苗田,漸漸冷卻后流入松花江中。 許多百姓這輩子第一次用上火墻、火道這樣的奢侈品,因此十分新奇的。 水泥墻上刷有白石灰及特制的刷料,能夠有效的防止水汽外逃,因此墻壁溫溫暖暖,許多百姓都將手放在墻上。 與百姓的新奇不同,郭琰、亦失哈這些在南邊便享受過火墻與火道的人倒是十分平靜,但對于能在吉林城享受火墻火道,他們還是比較滿足的。 唯一對火墻火道不滿的,或許就只有朱高煦一個人了。 “還是不夠暖和……” 渤海王府的存心殿里,朱高煦用手摸著地磚,臉上略微不滿。 雖然沒有體溫計,但是單憑體溫來衡量,存心殿內的溫度估計也就十二三度,并不算暖和。 “已經很不錯了,殿下?!?/br> 郭琰在刺繡,聽到朱高煦的話,她笑著安慰朱高煦。 朱高煦聽后,也只能無奈點頭,畢竟明代的防水和保溫手段與后世相比,差距實在太大,能做到這樣,確實已經相當不錯了。 “得加大煤炭的開采才行,不然這么下去,過個七八年就得把許多山上的樹木砍伐殆盡?!?/br> 朱高煦坐回位置上,旁邊站著亦失哈。 他倒是讓亦失哈坐下,但亦失哈偏要站著,他也不能強迫他。 “開春后擴充煤礦的礦洞吧?!币嗍Ч娭旄哽汩_口,他也說道:“再調兩千人過去開采煤礦,應該能日采兩萬斤?!?/br> “也行,記得做好安全準備?!敝旄哽泓c頭應下,同時對亦失哈詢問道: “對了,城里均田結束了嗎?” “昨夜剛剛結束,二十五萬七千九百六十七畝,先均分了撫恤田和賞田,其次按照今年與去年參與開荒的百姓口數分下田地,有四萬余人都領到了田地,每個人四畝二分左右?!?/br> 亦失哈笑著回答,朱高煦聽后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 “四畝二分,哪怕是按照今年粟麥的產量,也能種出二石糧食了,雖然不足以自給自足,但起碼能解決半數口糧了?!?/br> “來年,起碼兩萬四千人的口糧有了著落,接下來就看明年能否做到自給自足了?!?/br> 自給自足,這是決定朱高煦是否能夠參與靖難,并且能以何種方式參與靖難的一個先提條件。 他若是糧草充足,那他可以慢慢調兵,穩扎穩打的與自家老爹一起夾擊遼東,將遼東拿下后獲得一個穩定的大后方,進而解決大寧。 只要大寧和遼東都被解決,那朱棣將會獲得比靖難之役中更多的機動部隊。 這么一來,至少在李景隆掛帥前,朱棣絲毫不需要自己幫忙,而自己可以專心對付遼東的楊文、吳高和平安,并在擊敗他們后拿下遼東二十五衛,利用手中兵馬滾雪球式練兵,同時打造戰船,渡海拿下登州,從后方牽制李景隆。 “兵貴在精,但也必須夠多……” 朱高煦眼神閃爍,一旁的郭琰、亦失哈還以為他在為百姓分田而高興,卻不想朱高煦已經想到更后面的事情去了。 “軍中兄弟與其子弟讀書的事情,不能松懈?!?/br> 朱高煦抬頭看向了亦失哈,與之交代著,亦失哈對此也銘記于心:“殿下放心,近二年以來,除了出戰以外,軍中兄弟都在認真讀書,學習官話?!?/br> “如今學習一年有余,許多弟兄已經能書會寫,撥算數術了?!?/br> 讀書寫字是很難,但架不住天天學習,如今的吉林城兵卒之中,最老的那一批兵卒基本個個能書會寫,雖然寫不了文章,但憑借著基礎的九九乘法表,還是能做一些簡單賬目的。 這樣的學習只是第一步,之后朱高煦還要他們繼續加強學習。 等他們把大部分基礎知識都學懂的時候,自己所編撰的《練兵實cao》就會成為他們人手必備的讀物。 當下的《練兵實cao》已經是朱高煦多番更改過后的存在了,他結合了平滅西陽哈,以及這次胡兵入寇的經驗,將部分用不上的練兵方法刪減,留下了足夠實用的基礎訓練和練兵、帶兵要領。 諸如教導新兵們學習如何使用各類兵器,如何讀圖、翻閱軍用公文、搜索目標和傳遞情報,還有如何利用效利用地形構筑工事等基礎知識,以及軍事紀律、軍隊思想、軍隊常識、指揮結構和一般衛生救護等較簡單的內容。 用《練兵實cao》來培養軍官,細分下來是五百一十六節課程,每日二至三節,為期一百七十二天。在這一百七十二天里,有接近一半的培訓時間用于野外演練,學習如何在野外執行各種任務,其中包括高強度的行軍訓練。 例如完成軍營之中的基礎訓練,之后還必須必須能夠背著甲胄兵器行走三十里,同時部署先鋒和后衛并進行步塘偵察任務。 朱高煦的這一套軍官培訓,并不需要軍官必須在體能方面比普通士兵更出色,而是要他們的頭腦必須非常敏銳。 如果渤海軍的兵卒能有三分之一通過這場最后的訓練,那朱高煦有把握在擊敗遼東都司后,就地以這些軍官骨干練出十倍于己的兵馬。 如今的渤海軍只有六千人,但哪怕如此,三分之一的十倍,也能達到兩萬人,何況六千人只是開始…… “等四月春耕結束后不久,我得帶水師和兵馬去忽喇溫城討伐阿臺外蘭,屆時我留下亦失哈在府上,你不用擔心?!?/br> 朱高煦一邊把玩著手中如何轉動都不會掉出炭火的暖手銅爐,一邊對郭琰交代著。 郭琰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面色略顯擔憂:“又要打仗?” “放心……”朱高煦安慰道:“阿臺外蘭比胡兵弱太多,也就一般的山野盜匪水平,我猜他若是得了消息,不是投降便是北遁?!?/br> “這樣啊……”郭琰沉吟著,卻也不知道說什么。 朱高煦沒等來他的話,倒是等來了一名凈軍。 腳步聲傳來,一名凈軍從殿外走入殿內,并躬身作揖道:“殿下,張僉事請殿下議事,不知道……” 凈軍看了看朱高煦,似乎想問朱高煦在哪待客。 這不是他找存在感,而是王府的外府已經拆除,眼下能待客的好像只有內府了。 “我去耳房刺繡,你們聊事情吧?!?/br> 關鍵時刻,郭琰讓出了存心殿,朱高煦見狀也頷首讓凈軍把人帶來。 不多時,郭琰離開,張純也帶著一個身披獸皮,剃著地中海頭型的女真人走進了殿內。 那女真人見到朱高煦,便不假思索的跪在地上,嘴里嘰里咕嚕說著一些朱高煦聽不懂的話。 張純見狀不等亦失哈翻譯,便開口說道:“殿下,這人是北邊阿者迷地面那七部頭人派來的使者,說是要歸降我們?!?/br> “歸降?”朱高煦看向亦失哈,見他也點頭,便好笑的對那野人開口道: “你們這群人,此前不是還與西陽哈劫掠?怎么現在知道投降了?” 亦失哈將朱高煦的話進行翻譯,那野人聞言也解釋起來: “殿下,我們并不是有意反抗天朝,只是山里面太疾苦才會南下劫掠?!?/br> “呵……”聽著亦失哈翻譯的話,朱高煦冷笑: “若是孤未曾平滅西陽哈,未重創兀良哈,你們還會老實投降嗎?” 對于阿者迷地面的七部女真,朱高煦在來吉林城的這一年半里已經了解了個透徹。 這群人說不好聽點就是墻頭草,哪邊給利益就往哪邊倒。 之前西陽哈被滅時,他們也沒有立馬投降,而是繼續在阿者迷山脈之中貓著,準備隨時出兵偷襲。 現在來投降,估計是才知道兀良哈被重創的消息,擔心來年開春被圍剿,這才老實來投降。 不給那野人開口的機會,朱高煦不耐煩道:“投降的誠意在哪?” “我們愿意歸還之前劫掠的牛羊,另外還愿意為殿下當先鋒去攻打阿臺外蘭?!?/br> 那野人急忙表忠心,亦失哈也將他的話如數翻譯給朱高煦。 不過對此,朱高煦卻并不以為意,畢竟等到開春,自己手下起碼有四五千甲兵,區區一個阿臺外蘭,不過翻手之間即可覆滅罷了。 七部頭人想用這種小利益來捆綁自己,以免異想天開了。 “阿臺外蘭不用你們當馬前卒,孤開春之后自然會搗滅忽喇溫城……”朱高煦輕蔑道: “孤要的,是你們拿出實打實的誠意來賠禮道歉?!?/br> “那……殿下想要什么?”野人心虛的詢問,朱高煦見狀卻看向張純。 張純心領神會,他與麾下兵卒和阿迷者七部結仇最深,若是他開口讓七部賠償,那下面的弟兄也能接受。 想到這里,張純才開口說道:“開春后上交三百頭牛,三百匹馬和兩千只羊,另外每部移民二百戶到安東城充作囤奴?!?/br> 張純了解七部的家底,知道他們雖然人多卻并不富裕,因此他主要的是人。 每部二百戶,即便是小戶,七部也能湊出一千四百戶,不少于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