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我要回去吉林城,若是我父親回來,你便說我受了傷,回吉林城修養去了?!?/br> “另外……”朱高煦看了一眼那些正在烹煮羊rou的女真男?。骸跋朕k法,拉攏他們這些女真人,讓他們說服他們的頭人留在吉林城?!?/br> 亦失哈頷首,顯然明白朱高煦的意思。 見狀,朱高煦也拍了拍它,隨后獨自一人乘騎赤驩往吉林城返去…… 第163章 歸家亦苦 “殿下!”“殿下,不是說打贏了嗎?我家娃怎么還沒回來?” “殿下,我家五郎,張五郎還活著嗎?” “殿下……” 吉林城內,當朱高煦乘騎受了幾處箭傷的赤驩單人回到吉林城的時候,大街上滿是翹首以盼,等待自家丈夫、父親、兒子回家。 擔心家人的百姓們向朱高煦詢問,他們臉上擔憂,而朱高煦卻在聽到張五郎這個名字的時候停了下來。 張五郎……這個人如果朱高煦沒有記錯,應該是陣沒于哈達嶺上了。 “我……” 一時間,朱高煦不知道說什么。 他帶出去那么多兵,他們都沒回來,可他卻回來了。 這一刻,朱高煦只覺得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諸位……” 朱高煦翻身下了馬,四周數以百計的百姓圍住了他,所有人的心都懸著。 他們眼巴巴的看著朱高煦,試圖聽到他們家人還活著的話。 可對此,朱高煦卻沒有回應,而是先躬身朝他們作揖一圈。 見到他的舉動,許多人當時便腿軟了。 遙想上次遠征西陽哈時陣亡數十人,自家殿下都沒有如此過,那現在…… 懷揣著難以言表的心情,朱高煦作揖一圈,隨后才起身,艱難道: “這一戰,胡兵三萬余眾,弟兄們為了保衛家國,有八百余人陣沒……” 一句話說出結果,四周人紛紛腿軟跪在了地上,盡管他們還不知道自家人如何,可這串數字足夠讓他們悲痛。 “殿下!殿下,我家五郎還活著吧!張五郎!時常跟在您身旁的那個,個頭不大,二十三歲,他……” “大娘,您別激動?!?/br> “是啊,大娘,殿下一定記得的?!?/br> “對對對,五郎肯定還好好的……” 一名五旬大娘往前撲來,四周人抓住她的同時安撫著她,可面對她,朱高煦卻只能沉默。 有的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那大娘瞧他沉默著一直不說話,整個人瞬間癱軟在了地上,哀嚎著哭了出來。 悲傷是會感染的,當下吉林城戰死那么多人,誰都不知道自家人回來時是躺著還是站著,一時間許多人都開始啜泣。 對此,朱高煦沒有沉默,而是說道: “此戰開戰前,我便與兄弟們說過,若是不幸戰死沙場,每人家中發撫恤田四十畝,糧二十石,另外每一戰的賞田也依舊照發……” “此外,若是家中有娃娃的,額外再發五畝撫恤田?!?/br> 朱高煦坦然自己對兵卒們所說的撫恤待遇,并沒有因為這一戰犧牲的人多而茍且,反而開誠布公道: “諸位也都知道,我吉林城沒有那么多田地,但今年開墾的荒地,都會如數按照撫恤政策交到你們的手中?!?/br> “其余的人,我相信你們也知道這些弟兄是為了保護誰而死,不僅僅是為了他們的家人,也為了你們?!?/br> “因此請諸位放心,不管是撫恤還是均田的政策,只要我還主政吉林城一日,便一日不會更改,更不會行那茍且賴賬一事!” 朱高煦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轉身便翻身上馬,在百姓們的擁簇下離去,回到了他那連千戶府都比不過的寒酸王府之中。 回到府中,他沒有偷懶,而是對門口兩名兵卒道:“召集這次入吉林城避難的二十四部頭人,就說大敵已退,我有要事與他們相商?!?/br> “是!”兩名兵卒作揖應下,隨后便分出一人去通知消息去了。 另一人依舊盡忠職守,朱高煦則是騎馬往后門而去。 到了后門,值守的兩名兵卒為他開了后門,并在他翻身下馬后接過馬韁,牽著赤驩往馬廄去。 朱高煦走進了后院,當即便見到了隔著馬廄與柴房的中后門,在這里值守著兩名凈軍。 “殿下!” 兩名凈軍作揖,朱高煦頷首:“辛苦了?!?/br> 沒有多說,朱高煦走進了真正的后院,并繼而前往那被稱為存心殿,實則連院子都算不上的主屋。 他走進主屋,見到了正在刺繡的郭琰,以及跟在她一旁刺繡的婢女。 “殿下……”見朱高煦回來了,郭琰當即站了起來,并吩咐左右婢女:“去給殿下燒水沐浴?!?/br> 兩名婢女退下,朱高煦則是坐在了郭琰一旁。 郭琰已經知道胡兵退兵的消息,更知道自己的公公就在吉林城不遠處圍剿胡兵,她上前正欲為朱高煦更衣,但雙手卻停在半空中,小心詢問道:“殿下可曾受傷?” “受了些鈍兵的傷,不礙事?!北M管這么說,但朱高煦還是對郭琰說道: “稍許我父親若是來王府,便由你帶人招待招待他,我召令了二十四部的頭人前來,興許要說許久的事情?!?/br> “殿下放心,妾身知道該怎么做?!惫従徎亓艘欢Y,隨后才上手,小心翼翼的幫朱高煦脫下那一層層衣服。 待衣服全都脫下,她瞧著朱高煦身上那成片青紫的鈍傷,心里又是擔心又是害怕。 饒是她經過武定侯府的嬤嬤們教導,但終究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 面對那恐怖的傷勢,她試圖伸出手去小心觸碰,見朱高煦沒有哼出聲,她才緊張的轉身往臥房走去。 在衣柜面前,她挑選了許久,過了片刻后才選出了青色的圓領袍。 瞧她拿來青色圓領袍,朱高煦略微皺眉道:“這樣的日子,穿著青色是不是不太好?” “妾身覺得青色正好?!惫鼮橹旄哽隳脕硪路?,同時解釋道:“這青袍與素袍顏色相近,素袍又是祭奠亡人的衣服,殿下穿這青色圓領袍,正好可以昭示百姓,以示您對將士們陣亡而表現的悲痛?!?/br> 郭琰所說的這些,朱高煦倒是沒有詳細的記憶,畢竟明初百廢待興,諸多禮法也需要不斷從古籍之中挖掘。 類似明朝中后期那種禮法全制的情況,在明初是極為困難的。 這青袍的說法,朱高煦也是第一次聽,早前他與朱棣他們祭祀時,常穿著黑衣,本以為黑衣才是祭祀亡者的衣服,卻不想青袍也有這種說法。 在他這么想著的時候,前番離開的那兩名婢女也走回了屋子門口。 “殿下,可以沐浴了?!?/br> 兩名婢女作揖,朱高煦聞言也起身拿著青袍,赤膊走了出去。 兩名婢女看得臉紅,更看得心驚。 臉紅是因為朱高煦那身上的腱子rou,心驚是因為他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 不多時,朱高煦去到了沐浴的屋子。 由于身上的傷勢,朱高煦不敢整個人進入浴桶內洗澡,而是用粗布沾水擦拭身體。 這過程中,不免會將藥酒給擦干凈,但好在朱高煦離開時帶了一瓶,稍許讓兩名婢女幫忙即可。 擦拭好上身,朱高煦順帶洗了一個頭,并認真擦了個干凈。 他披散著半濕的頭發,抱著青袍回到了屋里,并從先前的衣裳之中拿出了藥酒。 “你們為我擦吧?!?/br> 朱高煦如此說著,卻是讓郭琰三人羞紅了臉。 郭琰上前接過藥酒,倒是沒讓婢女幫手,就自己獨立為朱高煦擦好了藥酒,轉身放好藥酒的同時還洗了洗手。 兩名婢女見狀,也在藥酒擦完后為朱高煦穿衣,梳理頭發。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約兩刻半鐘,朱高煦的發髻也被挽好,插上了他常用的木簪。 弄完一切,朱高煦也沒在后院久留,而是起身前往了前院。 那速度太快,郭琰便是想與他說些什么,卻也沒有時間。 他來到前院承運殿時,殿內已經坐滿了二十四部的頭人。 他們都得知胡兵敗退,同時也不難想到自己的寨堡是何種下場。 對于朱高煦的傳喚,他們之中許多人其實大概能猜到他的目的。 不過即便知道,他們也依舊來了,沒有想著偷跑。 原因有三,其一是吉林灣確實很難逃出去。 其二是他們的寨堡下場可能不會太好,秋收時很難提供足夠的糧食讓整個部落渡過那長達半年的寒冬。 其三,經過這一戰,各部落男丁死傷不少,若是沒有足夠的男丁,回去之后恐怕也會被一些部落吞并。 關外的規則就是這樣,如果之前吉林城沒有遭受重創,那吉林城還能派兵保護他們。 可當下吉林城遭受的死傷并不比他們少,吉林城是否有意出兵保護他們,這很值得商榷。種種原因加在一起,二十四部之中的頭人漸漸分出兩個派別。 一個派別是想干脆加入吉林城,畢竟在吉林城的這幾日,他們也看到了去年寒冬逃荒加入吉林城的那些部落過得生活如何。 他們自認為若是自己獻上牛羊馬匹和部眾,沒有理由會比那些部落過得差。 反正就算回到寨堡也難以存活下去,不如直接投靠吉林城。 這是其中一個派別的想法,另一個派別的想法則是認為,只要販賣部分牛羊給吉林城,然后獲得部分糧食后返回寨堡,他們依舊可以搶在寒冬前種出一批新的糧食。 對于這兩種派別的支持人數,前者偏多,后者偏少。 不過不管是站在哪一派,他們只敢與自己人爭吵,當朱高煦出現后,他們紛紛閉上了嘴。 朱高煦坐到了自己的御臺上,面對沉默的二十四部頭人,他看向了旁邊等候許久的一名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