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他們的人果然還有不少……” 一二里外,黑夜之中的松花江北,哈剌兀正帶著百來騎兵在黑夜中觀摩雞西堡。 他們沒敢照明,因為害怕暴露目標。 倒是雞西堡不得不照明,因此他們可以看到在馬道上來回奔走的人影。 哈剌兀不是應該慶幸,還是應該悔恨。 倘若他知道吉林城有這么多兵馬,那他是萬萬不會來攻打吉林城的。 只是眼下說什么都晚了,死傷數千人的他不能空手回去,想到這里他轉頭看向了哈達嶺上的火光。 能否拿下吉林城,就看是否能攻下哈達嶺了。 只要哈達嶺被攻下,他們就可以開辟道路,走哈達嶺來繞過雞西堡,長驅直入吉林城。 哪怕雞西堡明軍撤退回援也沒用,吉林灣有上萬人,這點哈剌兀已經通過俘虜的口中知道了。 眼下剛剛開春,吉林城內糧草必然不濟。 只要拿下雞西堡,隨后留兵駐守,他完全可以一邊抵御來援的明軍,一邊圍困吉林城。朱高煦挺不了太久,只要吉林城一破,自己就能帶著城中工匠渡江,往江北從容撤退。 念頭之間,哈剌兀死死盯著哈達嶺西坡,而此時他麾下的近萬部眾已經抵達騎馬了哈達嶺坡下。 在張純以為他們會繼續往前,前去進攻雞西堡的時候,他們卻停下了腳步,翻身下馬,往哈達嶺山上涌來。 那上萬火光朝自己涌來時,張純只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便抓住身邊人:“去!去山下求援,就說胡兵大舉進攻哈達嶺!” “是!”被嚇得不輕的不止是張純,而是在場的所有人。 得了軍令,那小旗官連滾帶爬的帶人往下山跑去,張純也拔出腰間長刀:“備戰!” 頂著蒼白的臉色,緊張的身心,哈達嶺上六百人開始備戰,扈從站在了檑木旁邊,他們的旁邊還站著保護他們的持械明軍。 明軍在他們的幫助下穿甲,待甲胄具全,他們也開始準備聽從號令,隨時拋下檑木。 夜幕中,被吵醒的鳥群飛出山林,見此情景,等待許久的脫魯忽察兒也下令全軍動身。 他們一路往哈達嶺明軍摸去,一路上不知道驚起多少飛鳥。 起先是因為距離太遠,明軍看不到,等明軍看到時,山下的胡兵也已經上了山,此刻四散上山攀爬。 “拋!” 一聲軍令下,四百扈從開始聯手拋出一個個重達數十斤的檑木。 檑木順著山坡往下砸去,一時間被砸傷砸死者無數,但更多的則是僥幸躲過,鉚足了勁往上爬。 情況危急之時,朱高煦沒等到張純的步塘,就已經看到了火光大盛的哈達嶺。 有傅友德和馮勝教導的他,僅憑火光就得知了胡兵的主攻方向,因此立馬對身后的王義吩咐:“帶城外準備的兵卒上山,胡兵在攻山!” “是!”聽到張純駐守的哈達嶺被攻,王義片刻不敢耽誤的轉身離開。 瞧著他離開,亦失哈也擔憂道:“張純是王義看著長大的,王義會不會擔心誤事?” “胡兵的數量太多,即便擔心誤事也沒用?!敝旄哽忝嫔?,但還是對身邊的一名百戶官吩咐道: “你隨王義前去,抵達后將胡兵的數量傳回來告訴我,尤其是甲兵的數量?!?/br> “末將領命!”百戶官作揖應下,轉身隨王義而去。 朱高煦見狀也看向亦失哈:“城中還有六百渤海軍的兄弟,讓他們去喂食軍馬?!?/br> “殿下您……”亦失哈似乎猜到了朱高煦的想法,對此朱高煦也不隱瞞: “若是哈達嶺岌岌可危,那我只有帶兵出城,襲擾哈剌兀營壘?!?/br> “他但凡回軍,我便帶人往北邊去,屆時雞西堡命林粟留守,你帶人回吉林城駕船南下,準備隨時接應我們?!?/br> 比起兀良哈,朱高煦多了一樣具有機動性的隊伍,那就是吉林城的水師。 盡管水師的八門火炮已經被卸下,沒有進攻陸地的能力,但用它們來救援還是種不錯的選擇。 “奴婢知道了,殿下您保重?!?/br> 亦失哈自知沒有勸阻朱高煦的份量,因此只能盡自己的最大力來保證朱高煦可以突圍而出。 作揖過后,他吩咐人返回吉林城,將戰船開拔到雞西堡。 這一來一去,雞西堡內的守軍只剩下了五百等待出發的騎兵和二百步卒,以及兩千多女真扈從。 “殺??!” 哈達嶺上,面對如海浪般打來的胡兵,張純等人努力維持的防線終究被打破。 幾十步的緩坡被鋪滿了人,檑木已經無法將他們全部解決,始終有人爬上了木臺。 “都是普通的胡兵,不要畏懼!” 張純看著穿著獸皮甲上陣的胡兵,心中閃過了一絲輕松,對四周吩咐的同時,他也識趣的坐鎮軍中,而不是親力親為的上陣搏殺。 說到底,他只有十五歲,而且他也并非朱高煦那樣的猛將,與胡兵搏殺的事情,他上去只能拖累四周兵卒。 二百渤海軍與四百扈從開始居高臨下的使用長槍和檑木守城。 被朱高煦有意派人挖掘出來的六尺土坎成為了一道低矮的城墻。 站在木臺上的明軍肆意射殺、刺殺著胡兵,扈從們也盡量拋出檑木。 戰事僵持在了這一道防線上,但事情卻很快迎來了轉機。 大量胡兵的死亡讓其余攻山的胡兵開始止步不前,甚至有人摻雜在攻山隊伍中渾水摸魚。 對此,指揮大軍的探馬赤軍千戶也怒不可遏:“敢后退的人,全家充作奴隸!” 他這句話讓許多渾水摸魚的胡兵不敢再耽擱,紛紛硬著頭皮往上沖去。 交手一刻鐘,倒下的胡兵幾近千人,張純等人幾欲脫力。 “嗶嗶——” 忽的,西邊傳來了急促的木哨聲,張純立馬反應過來:“壞事了,胡虜從西邊摸上來了!” 張純臉色慘白,可他已經無能為力,六百人抵擋萬人攻山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再無人手抽調往西邊。 “千戶!”恰逢此時下山步塘來到張純身旁激動匯報:“千戶,王千戶已經帶領五百兄弟和一千扈從上山,他請您再堅持一刻鐘!” “守!”聽到步塘的話,張純咬牙說出這個字,四周的兵卒聽到這消息也咬著牙做好了硬頂的準備。 交手之間,許多手中無力的兵卒被胡兵拽下木臺,沒入胡兵之中,多處中刀而死。 戰事與軍功來了,可并非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西邊的防線率先崩潰,脫魯忽察兒所率的甲兵穿甲攻入了西邊的防線,明軍節節敗退。 防線沖出了一個口子,眾多胡兵紛紛沿著西邊無人防守的木臺登上土道,開始與明軍在林中鏖戰。 王義帶兵抵達了山頂,卻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一千扈從幫助明軍穿甲,五百明軍上陣鏖戰,扈從們也持著短兵跟著沖了上去。 黑夜里,林中火光沖起,殺聲漫天。 朱高煦穿戴兩重甲胄,坐在了雞西堡的城門前,旁邊的赤驩已經被披上馬甲,不安的踢著地面。 在他們一人一馬身前,五百整裝待發的精騎緊張握住了手中的長槍。 不多時,林粟沉默著從隊伍后方走出,甲片聲簌簌作響。 他走到朱高煦面前,不用開口朱高煦就知道了他想說什么,因此起身抓住了赤驩的馬韁。 不過這時林粟卻一同抓住了馬韁,凝重的看向朱高煦:“殿下,讓我帶弟兄們去吧!” “呵……”朱高煦輕笑:“我去,我有把握突圍,你有嗎?” “……”林粟沉默了,他個人武藝并不算好,連南京城的武章一和王儉都比不上,更何談與朱高煦相比。 “放心,有赤驩在,況且胡兵大軍都在攻山,這是一個好機會?!?/br> 安撫了林粟,朱高煦抓住了馬韁,回頭看道:“弟兄們!” 他拔出插在地上的丈六鐵槍,牽著赤驩往城門走去的同時,也背對著所有人喊道:“走!我帶你們殺韃子去!” 沒有過多言語,五百精騎抓住了馬韁,林粟也強忍著情緒命人拉起千斤閘,將城門打開。 “大汗,南人好像開城門了?!?/br> 城外,隱藏在黑夜里的哈剌兀聽到了身旁人的提醒,他仔細看去,果然看到了被打開的雞西堡城門。 “不好!”看著城門打開,哈剌兀心中一緊。 現在軍中營壘是什么情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除了一千留守胡兵外,就只有他手中的四百甲兵。 如果明軍出兵,并且派出的還是精騎,那他們就完了。 “讓脫魯忽察兒臺吉帶本部三千人回營!”哈剌兀一邊調轉馬頭,一邊冷靜下令。 “可是,哈達嶺就快攻下了……”旁邊的千戶不忍,但哈剌兀只是看了哈達嶺一眼:“他們守不住的?!?/br> 與哈剌兀所說一般,失去了木臺的防線后,明軍確實守不住哈達嶺了。 沒有地利的優勢,他們節節敗退,而哈剌兀也調轉馬頭帶兵返回營壘。 不過在離開前,他還是看了一眼雞西堡的城門。 距離太遠,他看不太清,可饒是如此,他還是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牽著馬從城內甬道中走出。 “走,殺韃子去!” “一群娘賊,宰了他頭領拿來領功!” “看誰殺的多!” “哈哈……” 雞西堡甬道中,牽著軍馬走出的渤海軍跟在朱高煦與赤驩身后,而這一幕被哈剌兀盡收眼底。 “吉林城有這么多甲騎?!”哈剌兀心里一驚,但還是跟沒發生一樣的帶著兵馬埋頭往營壘撤去。 不多時,山上的脫魯忽察兒也接到了哈剌兀的軍令,對此他沒有任何異議,在接令的第一時間便要撤回營壘。 下山時,他看到了雞西堡方向點著火把往營壘趕去的明軍。 由于距離太遠,加上明軍牽馬步行,因此他并未看清明軍是甲騎,并對此輕嗤:“不過數百人,哈剌兀也太小題大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