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每個人用隨身攜帶的碗筷以小旗為單位上前盛飯,每碗米飯湯菜加起來差不多是一斤半。 這對于每日行軍超過六十里的眾人來說,已經算是極為豐盛的晚飯了。 哪怕有些人消耗大沒吃飽,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 朱高煦陪著眾人吃完這一頓熱飯,并在所有人吃完后命人將煙道上的樹枝撤回放入灶坑里,帶頭與兵卒們將灶坑的旁邊的土填回踩實,把煙道填平,再從旁邊找些新土或是植被恢復其原有地貌。 經過如此一番cao作,基本看不出原來的痕跡,而他們也在休息一刻鐘后開始了趕路。 在沒有霧霾和工業污染的這個時代,哪怕到了夜晚,天空之上懸掛的月亮也足夠為隊伍照亮前路。 夜盲癥普遍不存在渤海軍中,畢竟朱高煦在吃喝上很下本錢。 在這樣晝伏夜出的趕路下,九月初五的黃昏,朱高煦他們便看到了松花江,以及矗立在松花江對岸的卜顏寨堡。 “三里左右,他們在南岸有哨所,我們若是從這里出去,哪怕是夜晚也會被發現?!?/br> 黃昏之下,朱高煦帶著傅讓和二十余人來到了松花江南岸的山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卜顏寨堡地形。 卜顏寨堡在松花江北,西陽哈雖然沒有足夠的哨騎,但他在松花江南部和卜顏寨堡三里左右的位置都布置了哨所。 這些哨所是用石砌的,沒有上去的門,人想要上去只能通過吊籃被吊上去。 傅讓帶他來的這處山嶺距離他們現在扎營的地方有五里地,距離松花江二里左右。 這個時代的松花江還沒有沖出如后世那般多的淺灘,因此河道要更寬,朱高煦估算了一下,卜顏寨堡這一段恐怕不下二里。 “得換個地方渡江”朱高煦看向一旁的傅讓,傅讓也頷首道: “先前探出來的路已經過去了十幾天,我不確定西陽哈有沒有駐扎新的哨堡,剛才來的時候我已經派人去看了,只要先前探得的兩條水路之中有一條沒有哨所,我們就能在明天渡江,后天突襲西陽哈這老奴?!?/br> “好……”聽傅讓這么說,朱高煦弓著身子帶人離開,只留下了十幾個人跟在傅讓身邊,觀察西陽哈動向。 伴隨著太陽沒入山中,卜顏寨堡點燃了許多篝火,而朱高煦也帶人回到了駐扎的山坳之中。 他們備了足夠的鹿皮筏子,只要吹起來就能護送他們渡江而去。 似乎是察覺到了戰爭在即,許多未曾出過南京城打仗的江南兵卒都有些沉默,朱高煦見狀帶著亦失哈上去,一一對他們進行開導。 過了許久,他們稍微安定了些,朱高煦自己也找了一個土坳坐了進去,等待著傅讓的消息。 深夜的秋風吹著眾人,好在身上的氈子能給他們提供足夠的溫暖。 相較于他們,卜顏寨堡內的西陽哈則是載歌載舞。 木寨堡內的石堡之中,幾十個少女挽著手,表情僵硬的歌唱。 篝火堆旁,西陽哈這個兀也吾之地的主人則是帶著自己的妻妾載歌載舞,他們在慶祝這一年的秋收。 得益于今年松花江沒有泛濫,卜顏寨堡收獲了六千多石糧食,這些糧食加上先前他們從歸順吉林城那些部落搶來的糧食,足以支撐他們渡過這一個冬季。 西陽哈十分高興的跳舞,但他的其中一個兒子卻走上了前來,似乎有話要說。 見狀,西陽哈退出了篝火舞中,走出來后用麻布擦了擦他那肥胖身體上的各處汗水。 “阿瑪,六城那邊傳來了消息,南邊的吉林城準備舟船運糧去了六城之地,還在每一個城外的渡口都搭建了屬于他們自己船只的渡口?!?/br> “阿瑪,你說他們是不是沖我們來的?” “舒爾哈,不用擔心?!蔽麝柟е约汉顾穆椴紒G給了一個被俘虜的其它部落女人身上,看著那女人收拾的模樣,臉上掛上扭曲的笑容。 “糧食已經收割完了,你大哥他們已經帶人去了忽喇溫城,我們過幾日也要出發了,等吉林城的那個娃娃來,我早就走了?!?/br> 西陽哈抓住了那女奴的衣服,把她拉扯到懷里,伸出手一陣探索,臉上扭曲著: “這些漢人每次都是沿著松花江來攻打我們,但他們不知道越往下游走,結冰的地方就越多?!?/br> “這次和之前一樣,他們還沒出發我們就已經走了?!?/br> 不等話說完,西陽哈就急不可耐的抱著那女奴往不遠處的石屋走去。 只是西陽哈不知道的是,在他準備運動的時候,渤海軍也開始了運動。 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傅讓先前探查出來的路并沒有任何卜顏寨堡的哨騎。 得知這個消息,朱高煦與傅讓安排兵卒們簡單吃了一鍋冷飯,隨后便繞道出發,準備從卜顏寨堡下游十里外的一處淺灘渡江。 伴隨著命令下達,一千人馬當即往下游轉移,并在林中劈砍了許多小樹,用麻繩和榫頭將這些小樹固定成木排,隨后頂著刺骨的江風將鹿皮囊吹起來,嚴絲合縫的與木排捆綁。 確認足夠牢靠后,朱高煦便下令諸部開始休息,一直等到寅時五刻他才叫醒傅讓等人,開始下令諸部開始渡江。 寅時六刻,全軍正式渡江。 此時的松花江依舊寒冷,十余個鹿皮木筏來回不斷的護送人馬,得益于吉林城軍戶在未戍邊前都是山東沿海人和江南人,因此即便偶爾有人落下水去,也不至于被松花江直接卷走。 從寅時六刻開始,直到卯時四刻天色微亮,朱高煦他們爭分奪秒的渡江。 即便這處淺灘只有一里的寬度,但對于這一千人,一千四百余匹馬來說還是太過遙遠。尤其是馬匹不比人,一個木筏可以乘坐十幾個人渡江,卻只能支撐運送三匹馬。 馬匹嚴重拖累了渤海軍渡江速度,無奈之下朱高煦看向了傅讓: “留五十個兄弟帶挽馬留在南岸,軍馬先渡江?!?/br> “好!”兵貴神速,傅讓也知道今晚不可能全數渡江成功,眼看天色開始變亮,隨時有被發現的可能,他只能同意了朱高煦的建議。 在兩人的配合下,四百六十七匹軍馬與赤驩被送到北岸,九百五十名兵卒也抵達北岸。 剩余的五十名兵卒被朱高煦安排撤回南邊二十里外的山坳,沒有消息不得救援。 很快,五十名兵卒用韁繩連接挽馬,牽著九百余匹挽馬撤退。 “這些木筏怎么辦?” 渡江過后的傅讓詢問朱高煦,朱高煦卻當著四周兵卒的目光直接說道:“全部推入松花江里鑿沉!” “鑿沉?!”傅讓略微詫異,他沒想到朱高煦居然有這種破釜沉舟的底氣。 不過他也只是略微詫異,稍許之后便安排人將木筏推入松花江中,在所有鹿皮囊上捅了一個口子,親眼看著它們飄向松花江中心后進水沉入江中。 眼看木筏被鑿沉,朱高煦開始許多士兵一樣,背負著自己的甲胄和軍糧、馬鞍,牽著自己的戰馬往北邊的山林中走去。 在離開前,朱高煦看了一眼江灘凌亂的江灘,伸手抓住了傅讓:“得留人把這痕跡清理才行?!?/br> “痕跡?”傅讓回頭看了一眼凌亂的江灘,似乎覺得朱高煦有些過于警惕: “這痕跡花不了多久就會被江水沖走,我們不用管?!?/br>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讓人背著大鍋一路沖刷江灘,把腳印都沖散?!敝旄哽氵@次沒有贊同傅讓的話,而是執意要解決江灘的痕跡。 見狀,傅讓也沒有糾結,反而爽快的聽從了朱高煦的安排,最后末了嘆了一口氣:“誰讓你才是渤海王?!?/br> 這話帶有幾分打趣,朱高煦聽后也不生氣,隨手錘了他一拳,差點把傅讓錘出白眼。 揉揉胸口,緩了口氣后,傅讓這才與朱高煦往林中走去。 他們休息的地方是一座被女真人稱為大黑山的山嶺之中。 延綿十余里的山嶺想要藏匿他們這區區不足千人簡直綽綽有余。 傅讓為大軍找到了一個山坳,旁邊還有一個天然山洞。 朱高煦在抵達這里后,本能的開始檢查四周,發現這里確實不容易被發現后,這才找了一處空地躺了下來。 盡管閉著眼睛,但他腦中依舊盤算著如何以最小的代價取勝。 漸漸地他腦中有了想法,但相比這想法,身體上的疲憊讓他昏沉的睡了過去。 時間流逝,臨上戰場前,朱高煦夢到了前世的自己。 當時的他叫囂著若是打仗,自己會如何如何…… 忽的,畫面一轉,他突然出現在了戰場上,子彈橫飛,他還來不及表現自己,便向后一仰,整個人栽倒在了泥濘的戰場上。 “醒醒……” 夢境被傅讓的聲音打斷,朱高煦猛地睜開眼睛,傅讓則是用手在他額頭探了探:“還好沒有風寒……” 他語氣帶著幾分僥幸,朱高煦卻坐了起來。 四周秋風吹過,細看時四周已經徹底天亮,而他額頭被吹得有些涼意。 伸手試探,卻不想額頭出了不少冷汗,顯然是被剛才的夢境嚇到了。 “我還以為你生病了,不停冒汗?!?/br> 傅讓見朱高煦無事,也適當松了一口氣,倒是朱高煦胡亂擦了擦汗,就抬頭往天上看去。 “別看了,現在才是午時六刻了,你不過睡了兩個半時辰,再躺會吧?!?/br> 傅讓拍了拍他,隨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躺下休息。 倒是朱高煦因為剛才的噩夢被嚇了一跳,因此困意全無。 他起身繞著營地走了一周,看到了躺在山林里歪七扭八睡覺的兵卒。 巡視一圈,他往山坳深處走去,見到了正在山坳內埋頭吃草的軍馬群。 從中朱高煦找到了赤驩,喂了它兩把豆子和一壺水,任由它在自己身上蹭了蹭。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到了營地,靜靜等待著夜幕降臨。 本來他以為戰斗會在夜晚發生,但遠處跑來的一隊步塘中斷了他的猜想。 撿起石頭,他往傅讓身旁丟去,石頭砸在一旁的聲音立馬驚醒了傅讓和亦失哈、張純等人。 他們迷糊著睜開雙眼,下意識摸向了自己的兵器。 “殿下,卜顏寨堡開了堡東的寨門,從中抬出了不少小舟,似乎要往下游走?!?/br> 小旗官來到朱高煦面前作揖稟告,聞言的朱高煦思緒后反問:“有沒有看清有多少人?是舉寨堡遷移,還是只出來了一部分人?!?/br> “應該是一部分,距離太遠,兄弟們也看不出清?!毙∑旃倬执僦A報。 “再去探,記錄他們的人數,尤其是男丁的數量?!?/br> 傅讓此時已經清醒,他對著小旗官下令,事后他突然察覺自己有些喧賓奪主,又連忙對朱高煦作揖,用上了尊稱:“殿下,這老奴應該是聽到了上游的消息,以為我們的準備順江而下討伐他?!?/br> “若是他真的這么想,我們就不用奪城,而是可以在河谷設伏伏擊這老奴了!” 傅讓很激動,四周被吵醒的兵卒們得知事情經過后也臉上露出笑意。 攻城,不管放在哪個時代,它都是收割進攻方兵卒生命最多的打仗方式。 如果西陽哈真的出走吉林城,那他們便不用攻城,而是可以在河谷與其交手了。 野戰,在場的任何一人都對渤海軍的野戰有著極致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