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第120章 各有難處 “午時二刻,金吾衛千戶傅讓上疏陛下,請調他前往遼東都司,任吉林衛千戶?!薄氨菹乱姷阶嗍韬?,將傅讓擢升為吉林衛指揮使?!?/br> “殿下,您看……” 東宮春和殿內,聽著李權匯報的事情,坐在書桌后畫畫的朱允炆將畫筆放下,洗了洗手上的筆墨。 面對傅讓的事情,朱允炆很是平靜: “吉林衛歸他節制,這事情會發生并不出奇,只要把遼東、大寧、北平和山陜等都司與穎國公府有舊的武官南調,他們便沒了可以依靠的人?!?/br> “去了那地方,即便他再想回京,也得先把西陽哈解決才行?!?/br> “那西陽哈可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雖然他不善戰,可卻善于逃遁,孤不信他們這行人去了吉林就能把西陽哈的人頭給獻上來?!?/br> 用綢布擦了擦手,朱允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旁邊兩名太監將桌上已經干了的畫小心取走,并為他倒上了貢茶。 端起貢茶抿了一口,朱允炆現在可謂春風得意。 只是七天時間,北邊幾個都司就已經有不少武官被調往南邊,朱允炆真的很想知道,自家那個好三叔現在的表情究竟是個什么樣。 “云南平叛的事情如何了?!?/br> 朱允炆放下貢茶,詢問李權,李權也回答道:“三日前刀拜爛請降,魏國公考慮儂貞祐頑固,因此準降刀拜爛,轉兵鋒進攻廣南的儂貞祐?!?/br> “好!”聽到云南的這次叛亂即將平定,朱允炆更是春風得意。 在諸事皆順的情況下,他已然不在意朱高煦那樣的‘小人物’了。 沒了他找麻煩,朱高煦那邊也進展的很快,在亦失哈的幫忙下,三百涉及鑄鐘、冶鐵、采礦、木工、泥瓦石匠的工匠很快被找齊。 對于他們,朱高煦也是給出了合理的俸祿,只要求他們前往吉林船廠五年,每年給予工錢二十貫,五年期滿后便安排他們南歸。 可以說,這比強行充為王府工匠容易接受的多,三百工匠也只當是出遠門打趟工罷了。 相比較工匠,護衛軍那邊就困難許多了。 工匠還能回家,但護衛軍必須舉家遷移吉林。 即便朱高煦在戌字百戶威望甚高,可涉及家人未來,不少兄弟還是三五成群的上門與朱高煦道了歉。 便是朱高煦以為會陪自己去吉林的小旗官武章一也上門道歉,不由讓他有幾分失落。 至臘月二十,護衛軍入伍者也僅有三百四十余人,距離滿編的五百還差著一百五十來人。 這群人里,有三百二十來人盡是其它在京十一衛的人。 由于其中二百來人皆是獨身,所以拖家帶口的現象倒也不多,不過這也在朱高煦意料之中,畢竟有了家庭的人是最不容易遷移的,而且也不在朱高煦的考慮范圍內。 接下來的日子里,朱高煦一直在等,既是等五百護衛軍滿編,也在等楊彬把錢送來,最后則是在等他想要等到的人……戌字百戶官王儉。 “爹!” 狹小的院里,當一個三四歲的娃娃在一個男人里叫著“爹”時,抱著他的那個男人也伸出手捏了捏娃娃的臉蛋。 這院子很小,不過六十來平,卻擁擠著一家六口人。 由于南京冬季陰云較多,幾個屋子幾乎見不到光,所以他們一家人都坐在那只有七八平的院子里。 六十多歲的奶奶,與同樣年紀卻斷了手腕的爺爺,還有五十出頭的娘親,結婚五年的媳婦,還有一個四歲的娃娃……這就是百戶官王儉的家庭。 王張氏在四五平的廚房里忙活,奶奶與娘親在旁邊各自端著一個馬札坐著,手里忙活著刺繡,斷了手的爺爺則是把手放到袖子里看王張氏忙活,等待吃午飯。 “米缸米不夠了,你身上還有錢沒?” 王張氏的聲音從廚房里傳出,王儉下意識回道:“還有十五文,我去買些?!?/br> “別買了,我不餓?!蓖鮾€爺爺招呼著,然后又對王儉道: “我聽渤海王在招募護衛軍,給的軍餉比朝廷的還高幾成,你與他關系密切,他沒有招呼你嗎?” “招呼了,不過我……”王儉正要說話,王張氏卻推開窗戶道: “爹,二郎升了百戶官,如今歲俸什么的加起來都快一百五十石了,過了正旦我們日子就舒服多了,還去那北邊作甚么?” 王張氏開口,王儉爺爺聞言也沒好說什么,畢竟他殘缺,兒媳不嫌棄他家,還嫁進來幫襯了好幾年,他也不好說什么。 倒是王儉的奶奶反而開口道:“雖這么說著,但狗娃子再過兩年也要讀書了,讀書一年得花好十幾兩銀子,二郎的俸祿怕是不夠?!?/br> “不夠我就去踩花機也得給他踩夠了,偏不去那苦寒的地方?!蓖鯊埵弦簿髲?,就是不想讓自家相公去北邊。 她也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王儉他爺爺王雙五便是軍戶,上了戰場斷了手,兒子頂上升了個小旗官,結果沒兩年就死在了戰場上。 王儉年紀小,他十五歲的哥哥便入了軍戶,襲他爹的小旗官和軍功,升了個總旗。 好不容易熬了幾年,卻是沒等到回家婚娶,就因為染病死在了地方上。 都督府瞧王儉這家子連著三代人都負傷戰死,因此將他們升入這羽林左衛,還給王儉謀了總旗官的差事。 王儉熬了七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百戶官,眼看家里日子好些了,王張氏自然是不愿意讓他去北邊的,畢竟老王家三代人不是殘缺就是戰死,她作為王儉的內人,自然害怕。 不止是她,王儉的娘親也勸導道:“你爹和你哥都沒在戰場上討好,你還是在南京待著吧,百戶官也挺好的,指不定過幾年能做千戶,到時候我們也是大戶了?!?/br> “千戶……”抱著娃娃的王儉苦笑,他何嘗不想做千戶,可是想要做千戶卻并不是那么簡單的。 “做千戶哪有那么簡單?!蓖蹼p五摸著自己的斷手道: “二郎的性子我知道,他不會說話,也不會走后門,我們家里又無銀錢供他差使……” “那千戶官的位置你們眼紅,旁人家還不是一樣,我們這泥腿子等靠三代人從軍戶爬到百戶官已經是潑天富貴了,而且這個百戶官都說不定是那渤海王給二郎謀來的?!?/br> “我看那渤海王對二郎挺好,而且二郎又是百戶官,去了那吉林少說不得做個千戶?!?/br> “也就是我們拖累了他,不然就是砸鍋賣鐵也讓他去,去個幾年跟著渤海王說不定能謀到指揮使……” “我不管,反正不許去!”王張氏一邊做飯一邊沖廚房外喊著: “爹你們也不想下狗娃子,要是去了吉林,狗娃子讀書去哪讀?吉林那地方還能有官學不成?” 王張氏的話說的有理,王雙五也不好得繼續說下去,只是王儉夾在中間,很是難受。 他又何嘗不想跟著朱高煦去北邊,但這一家老小都得他照顧,而且娃娃還小,若是去了吉林,自然要舉家遷移。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吃得了那苦頭。 思前想后,他還是決定不去了,盡管這有些對不起自家殿下給予自己的恩德,但他也沒有辦法。 “王二郎可在?” 思慮間,王儉忽的好像聽到了自家殿下的聲音。 他本以為是聽錯,卻不想門外很快傳來了林五六的聲音:“王哥!殿下來看你了!” 林五六的聲音讓王儉連忙起身去開門,連懷里的娃娃都忘了放下。 由于只有幾步路,他呼吸間就拉開了門,并在門開之后看到了門背后的來人。 不出意外,站在門口的是穿著樸素的朱高煦,以及跟在他身邊的林五六,還有王儉當初在府軍前衛小院看到的那個青年。 王儉還在愣神,朱高煦卻已經通過其它角度看到了院內的情況。 “我在巷口的酒樓訂了酒席,叫上你一家人一起去吧?!?/br> 望著那已經擠不進去的院子,朱高煦撒了個謊,不想讓王儉尷尬。 王儉在他的聲音中反應過來,想要作揖卻發現自己還抱著孩子,連忙轉身將孩子放到了家里院子的地上,回身對朱高煦作揖:“殿下千歲……恕末將家小,無法容殿下三人入院?!?/br> 王儉熟練地說著,顯然他經常說這話,不過他這話也讓亦失哈尷尬的看向了朱高煦。 盡管王儉說的沒問題,不過理當應該客氣客氣,而且就朱高煦這樣身份的人,即便是王儉把家里人叫出來去鄰居家候著,也應該請朱高煦進去才對。 他這么說話做事,居然還能做到百戶官,亦失哈倒是覺得很詫異。 不同于習慣了宮廷禮儀的亦失哈,朱高煦倒是笑著擺手:“我們突然來,估計打斷了你們的飯點,走吧,一起出去吃?!?/br> “不…不必了,稍許末將帶些回來便是?!蓖鮾€一如既往的不會說話,但朱高煦卻已經習慣了。 他沒有繼續強求王儉,而是轉身示意王儉跟上。 四人一路走回巷口,在府軍前衛的主街上尋了一處普通的酒樓,點了幾個葷素菜。 點完菜后,朱高煦也不忘讓酒樓準備些飯菜送往王儉家。 對于他的安排,王儉是又感激又羞愧。他感激朱高煦為他做的一切,又羞愧自己不能和朱高煦去北邊,幫不上他的忙。 朱高煦對府軍前衛的人沒得說,班值的時候三天兩頭帶他們吃飯買rou帶回家里,即便后邊被禁足,也給班值的兄弟叫好酒rou飯菜,還總是想著辦法讓他們跑腿,借口下次還要跑腿,以此將多給出的錢留給班值的兄弟。 王儉雖然沒有去班值過幾次,但每次他去看望朱高煦,朱高煦都會讓他去打探消息,塞給他錢說是好辦事。 其實那些消息花不了錢,但王儉要退錢時,朱高煦卻只讓他留著。 可以說,在朱高煦的幫襯下,王儉家里今年下半年以來過得舒服了很多。 不止是他,戌字百戶里大部分兄弟也受過類似的恩惠。 正因如此,他們即便去不了,卻還是要登門向朱高煦賠罪,只是朱高煦也不在意。 畢竟在后世職場上,他也見慣了許多人情冷暖,別說得了恩惠不辦事的,就是得了恩惠還背后捅刀子的也大有人在。 相比較之下,戌字百戶的兄弟簡直不要太淳樸。 “來,滿上?!?/br> 在飯桌上,林五六充當了倒酒人這一身份,不斷的給朱高煦、亦失哈和王儉倒酒。 朱高煦見林五六倒好,也舉杯道:“元宵前我便要離開南京了,與你喝著酒的次數是越喝越少,也不知道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來南京?!?/br> “你家里困難,不能與我去北邊,我自是能夠體諒的,你也不要過意不去?!?/br> “興許過些年你心思改變了,屆時再寫信與我,我自是不會忘了你?!?/br> “殿下……”王儉很是羞愧,只能埋頭不斷敬酒。 朱高煦見狀也不得不嘆了口氣,他自然是希望王儉能跟自己去吉林衛的,畢竟王儉這模樣實在不像錦衣衛,自己也能對他放心些,而且他辦事也不差,將戌字百戶治理得井井有條。 只可惜瞧他家里那模樣怕是離不開他,自己也不好強人所難。 放下執念,朱高煦開始專心在酒桌上推杯換盞。 如今的他每日忙碌,只渴望盡早離開南京城,生怕遲則生變。 今日與王儉的這桌酒席,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敘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