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吉林船廠有舟船數十艘,軍匠戶一千三百余戶,六千余口人,但僅有兩千余畝地……” 朱高煦如數家珍的說出吉林船廠的情況,對此朱元璋也并不奇怪,因為他知道朱高煦幾乎能做到過目不忘。 “吉林船廠的家底薄,面對的壓力大,正因如此朕才派你去?!?/br> 朱元璋說著自己的原因,朱高煦也頷首沉思,幾個呼吸后才繼續說道: “吉林船廠的兵卒少,我需要三百獨身的各類工匠,和一千能與我同去吉林船廠的兵卒?!?/br> “此外,我還要三百匹秦馬,上次帖木兒朝貢送來的大食種馬也要二十匹?!?/br> “吉林船廠苦寒,冬季長,我得備足足夠一年吃的存糧,以備隨時出兵圍剿西陽哈?!?/br> “另外我對海西、東海女真不甚熟悉,所以需要爺爺手下的一個女真太監,那太監叫亦失哈?!?/br> 他很快將他所需要的東西說出,但面對他的要求,老朱卻砍價道: “三百獨身的各類工匠可以給你,但火器的不行,其它的你擬個條子給朕閱覽?!?/br> “一千兵卒太多,最多給你五百人?!?/br> “空閑的秦馬沒有那么多匹,頂多能調二百匹給你,另外再補三百頭挽馬給你,至于大食的種馬倒是可以給你二十匹?!?/br> “最后的糧食,朕會讓遼東都司在每年春季雪化后一次性給你運足夠吃一年的糧食,但只按照船廠賬面的人數配給?!?/br> “至于那個奴婢,明日我讓他搬出宮去你院里,你擬的條子和所需的東西也可以讓他傳閱給朕?!?/br> 朱元璋知道自家這個孫子不是好相與的主,若是放開糧食這一條,恐怕他會通過一些手段移民,亦或者招收夷丁。 這么一來,如果還答應給他備足一年的糧食,恐怕他會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好”朱高煦沒有討價還價,因為他知道老朱始終還是防著自己的,即便吉林船廠那地方很難做大。 不過即便如此,他卻還是看向了院門:“孫兒想要羽林左衛戌字百戶?!?/br> 朱元璋沒有直接答應,而是低頭看著火盆:“他們若是愿意與你去,那便準了?!?/br> 聞言,朱高煦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倒是老朱見他不說話,反而問道:“你手里,可還握著其它地方的礦圖?!?/br> “目前未有,得回去看看古籍才能知道……”朱高煦自然不會承認,因為日本的礦圖他還圓不過來。 “嗯……”見他這么說,朱元璋頷首,并在片刻沉默后詢問道:“去了吉林船廠準備如何做?!?/br> 不知道怎么的,今日的朱元璋格外多話,多得便是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煩,可卻忍不住詢問。 對于他的詢問,朱高煦簡單整理了一下思緒: “具體的需要去了才能知道怎么做,但大抵要過去整頓兵馬,開墾荒田,修建堰塘堤壩和水渠來灌溉農田?!?/br> “吉林船廠的春種在四月,我在南京開春后趕去,應該能在二月下旬抵達?!?/br> “忙完春種,孫兒準備讓亦失哈帶兵去與海西女真的一些小部聯系,獲取西陽哈駐地具體所在的方位,探明他的部眾幾何,兵卒幾多?!?/br> “在探明這些的時候,孫兒會好好練兵,等待收拾西陽哈那奴酋?!?/br> 朱高煦對如何治理吉林船廠很有條理,這點朱元璋很滿意,心里對他出鎮吉林船廠也安了些心思。 不過在爺孫二人談完了這個話題后,又都雙雙沉默了。 他們坐在這里,不僅是為了談事情,也是為了等一條消息,盡管那條消息是他們都不想看到的,但卻不得不等。 等待是煎熬的,朱元璋重新拿起了火鉗,心不在焉的擺弄著火盆里的煤炭,目光看著那燒到發紅的煤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比較他,朱高煦也在轉移注意力,他將自己的注意轉移到了如何開發吉林船廠上。 他不懂怎么制造蒸汽機,也不懂怎么制造無煙火藥、后膛槍等軍事利器,因此他如果真的要憑借吉林船廠起家,他就必須依托眼下的知識,好好規劃吉林船廠,讓它能撐起一個屬于自己的班底。 在他所了解的知識里,明朝是一個傳統農業經濟的時代,而東北地區的地理環境和氣候方面對他來說有兩大不利因素。 第一是當地冬季漫長,田畝只能實現一年一熟,耕作期短,耕地的季節利用率低。 以他對后世吉林的了解,后世的吉林冬天一般都是從農歷十月初到第二年的三月初,一年冷四到五個月,最冷的時候可以達到零下二三十度。 后世的平均氣溫比現在高,所以這個時代的吉林更冷,冬期會更長,有可能達到六個月,也就是一年中有半年都處于冬期。 這一點對于他想要開發吉林船廠的農業有著很大的自然阻礙,而且他能耕種的作物只有蜀黍、小麥、大豆這三種,水稻還需要實驗后才能看看能不能種植。 以上的這些,是他要面對的第一個難題。 至于第二個難題,是東北當地的水利設施嚴重不足,當地抗旱防汛能力極弱,很容易摧毀一個農耕組織。 朱高煦記得明末小冰期時,東北地區就因為氣候問題爆發了洪澇,許多女真部落的農田都被摧毀,努爾哈赤也遭遇了多次災害,所以逼迫他加快建州女真統一。 盡管明初的氣候相對穩定,但一個完善的水利設施對于農耕文明來說,那是絕對旱澇保收的存在。 吉林船廠所處的會寧路雖然在遼金時期是一個富庶的地方,但伴隨著蒙古人的屠刀,當地的大部分建筑物早已消失,只有一些無法摧毀的小石堡被殘存的海西、東海女真人利用起來,結成一個個小部落。 想要旱澇保收,自己就必須在吉林船廠恢復當地的水利設施,不管花費多大力氣也要弄出來。 既然想要快速的修建堰塘堤壩和水渠,水泥是必不可少的。 只要以上的這兩點因素能解決,那自己或許就能依靠吉林船廠起家。 心里有了把握,朱高煦也就沒有那么壓抑了。 “陪我走走?!敝旄哽銊傁胪ㄒ徊糠株P鍵處,朱元璋便坐不住的站了起來。 朱高煦起身陪著朱元璋在前院散步,只是幾步路,朱高煦便再度想到了后院的傅友德。 他很希望傅友德能挺過去,希望這一夜只是虛驚一場。 可是每當他看到朱元璋的背影,他便不得不打消這種念頭。 傅友德今日不死,日后還是會因為其它事情而死,只要他與朱棡的姻親關系還在,他始終會被卷入朱棡爭儲的泥潭中。 與其被牽連致死,倒不如現在了結了一切。 盡管這有些殘忍,但這才是傅友德最好的結局。 興許他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剛才才會與自己說那些話。 只要他死了,老朱就有辦法解決他遺留的問題,而傅家的人也能活下來,并且還可以保留官職,享受富貴。 只是在他看來,自己或許成了日后會禍亂他家的那不安人…… 朱高煦想到了傅友德的最后一句話,也想到了先前老朱問自己的話。 他有沒有想要利用傅家人,他比誰都清楚,但他依舊說了謊。 來到大明之后,他好像也潛移默化的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可是他又有什么辦法,他想好好活著,就只能以這種處事方法生存。 在這里,他沒有資格做自己,哪怕是自家身為皇帝的爺爺,也會遇到身不由己的事情,何況自己。 朱高煦看向了老朱的背影,那背影略微佝僂著,肩上似乎擔著很沉重的東西。 他確實是皇帝,可他與自己一樣,很多時候都沒辦法掌握自己。 望著那背影,朱高煦沉默著。 他本想說些什么,可這個時候他后方的長廊傳來了腳步聲。 在那聲音出現的第一時間,他們爺孫二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心里都有了預感。 帶著那股預感,他們僵硬的側身轉過頭去,所見到的是提著燈籠走來的一名穎國公府家丁。 他沒有過多言語,臉上也沒有悲傷,只是走到朱元璋這對爺孫身前躬身作揖。 “陛下,穎國公薨了……” 第117章 終得所愿 “太孫,穎國公薨了……” 清晨,當朱允炆坐在春和殿寢宮銅鏡前,享受著身宮女為其洗漱的時候,東宮帶班太監李權走到了他的身后,將這消息告訴了他。 “你說什么?” 朱允炆猛地轉過頭來,不敢置信的看著李權。 “昨夜亥時三刻,穎國公薨于府上……”李權低著頭重復了一遍。 沒等朱允炆從這消息中走出來,他又補充道:“按照下面人的話,昨夜陛下似乎帶著一個青年去了穎國公府,之后穎國公就薨了?!?/br> 比起傅友德死了的消息,李權帶來的消息更讓朱允炆吃驚。 他沒想到自家爺爺昨夜出宮后居然去了穎國公府,而且還帶了人一起去。 “查到皇爺爺帶去的人是誰了嗎?” 沉默片刻,朱允炆終于從傅友德身死的消息中走出。 從他得到這條消息開始,他就知道他那三叔蹦跶不了多久了。 雖然心里高興,但他還是沒有放松警惕,轉而詢問起了朱元璋帶出去的那人是誰。 “據昨夜宮門的金吾衛值守所說,陛下出去時,馬車上只有他與三郡王……” “你說允熥?”朱允炆略皺眉頭,但很快舒展。 朱允熥已經威脅不了他的地位了,想來自家爺爺只是找一個人作伴罷了。 傅友德因自己要求而死自然不能找自己去,也就只剩允熥了。 想通問題,朱允炆恢復了平靜,示意宮女繼續為他梳理頭發。 雖然明面上他沒有展露出太多心思,可那翹起的嘴角卻難以掩蓋他心中的高興。 “告訴兩位先生,招呼下面的人,不要太惹人注目了?!?/br> “是……” 朱允炆知道,傅友德死的消息一旦傳開,那整個天下都會為之震蕩。 廟堂上的晉王派會備受打擊,而自己與下面的人卻不能顯露的太過高興。 傅友德無罪,自己太過高興,只會給朱棡抓住把柄。 “爺爺昨夜幾時回來的?!敝煸蕿上乱庾R詢問,李權也如實回答:“約是子時二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