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事實上在近代育種技術改進之前,美洲作物并沒有許多人想象的那么高產。 哪怕在民國時期,玉米的產量也不過每畝一百八十多斤,土豆也只有三百斤。 這個數據遠不及已經普遍耕種,并且畝產超過三百斤的水稻。 相比較之下,即便在民國時期,沒有經過化肥播種的番薯,卻依然能保持九百到一千二百斤。 即便番薯的含水量很高,但用來應急卻是萬金油,而且番薯的番薯葉可以食用,變相增長了它的畝產。 番薯和花生,這兩個作物前者在災荒年間能保命,太平時可以用于飼料,而后者則是實打實的經濟作物。 使用大豆和芝麻榨油來滿足大明六千余萬百姓,最少需要四千多萬畝土地,但如果使用花生,那就能騰出兩千萬土地來耕種糧食。 不僅如此,花生生產出來的油也可以販賣往大明的各個朝貢國,畢竟在食物匱乏的這個時代,油不管放在哪里都是高價貨品。 朱高煦只要有機會,便一定要讓鄭和下西洋出現,并且這次的目標不僅止步于好望角,而是更西邊的美洲。 明代風帆船去美洲,最便捷的路線是順著日本暖流、北太平洋暖流抵達美洲,但這條路線缺少了補給點,想要推進這條航道,最少需要十幾年的時間來布置。 與之相比,一路到非洲都有補給點的印度洋航道通行成本更低,而且可以從阿拉伯海商手中獲取航道路線。 他腦中不斷回想著前世的世界地圖,將鄭和下西洋的路線完善成一條,寄希望于鄭和能夠一鼓作氣的抵達美洲。 不過他想了想,這難度實在是太大,不說別的,僅僅好望角以西的海域兇險程度,就需要人花費不少力氣才能探明出一條安全航道。 “好事多磨,大不了多下幾次西洋就是,我還有時間?!?/br> 朱高煦感嘆一聲,他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有自信的。 前身歷史上活到了四十六歲,并且還是非正常死亡。 如果按照自家便宜老爹和老朱的去世年齡來算,自己只要不吃丹藥不作死,正常來說可以在靖難之役結束后活到六十幾。 唯一讓他有些忌憚的,就是老大才活了四十八,老三才活了五十。 “還是得好好養身啊……”吃完飯菜,朱高煦感嘆一句。 也在他感嘆之余,距離他二里地外的穎國公府卻是忙上忙下。 似乎是入了冬季,寒氣開始增多,因此傅友德在入冬后便染上了風寒,身體每況日下。 從生病到現在,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曾經那個老當益壯的傅友德此刻卻消瘦許多,面部的皮rou凹陷,手上的皮rou也只剩薄薄的一層。 “如何?” 臥房里,伴隨著御醫將診脈的手撤開,傅忠傅讓兩兄弟連忙上去詢問,而那御醫則是沉吟了一會,思慮過后才道: “老國公這是年紀大了導致的體虛,若是放在十年前,這風寒只需要一副湯劑就能解決,可如今還是得看老國公自己?!?/br> 說話間,那御醫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傅友德,又接著嘆氣道: “另外與您二位說句實話,老國公這病不僅僅是身體上,主要還是因為心病?!?/br> “這心病去不了,即便服用再多的湯劑,去了這風寒,老國公身體也很難恢復?!?/br> 御醫說罷,開始起身收拾自己的藥箱,而傅忠與傅讓則是被他的話說得呆愣原地。 片刻后,等二人反應過來,皆表情復雜的看向躺在床上的傅友德。 按道理來說,他能活到七十歲,這已經是武將之中的佼佼者了,作為兒孫傅忠他們應該高興。 可傅忠他們兩人都知道,如果沒有這幾年的這些事情,自家父親還能活得更久些。 他們都知道自家父親的心病是什么,但他們更知道這心病不是他們能解決的。 現在的傅友德,早已有了死志,或許在他看來,事情都因為自己而起,如果自己死了,那傅家的子弟就不會遭受牽連了,那為他說話而導致禁足數月的朱高煦也就能放出來了。 他的心思,傅忠和傅讓都能理解,只是作為人子,看著自家父親這模樣,他們實在做不到不救治他。 “這是湯劑的藥方……” 御醫寫好了藥方遞給傅忠,但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床上的傅友德身上。 他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下官回了外廷后,還得告訴陛下,望二位見諒了……” “先生不用道歉,我二人心里早有準備?!备抵覕r下了想要作揖的太醫,順帶看向旁邊的傅讓:“老五,送張御醫出府吧?!?/br> “嗯?”沒反應過來的傅讓疑惑看向傅忠,卻見傅忠與張御醫的模樣,這才反應過來,示意張御醫跟自己走。 不多時,傅讓將張御醫送到了穎國公府門口。 由于不能出府,傅讓只能將他送到這里,并在之后看著他坐上馬車離去。 順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傅讓似乎看到了遙遠的紫禁城,看到了那位端坐在金臺之上的皇帝。 那位…… 曾經也是自己可敬的皇帝,時不時還會找自己聊聊家常。 只是這樣的局面,在幾年前的某一天突然變了,自己被禁足兩年,好不容易與家人團聚,這還沒半年就有可能要與父親永別。 傅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那位,他知道那位也是被逼無奈,可他們一家呢,他們就該死嗎…… 第114章 東宮三杰 “穎國公心存死志,這是心病,臣無法醫治……”乾清宮養心殿內,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聽著耳邊張御醫的回稟,此刻的朱元璋雖然手中抱著暖手的銅爐,卻還是覺得手腳冰涼。 又一個老兄弟被他逼死了,而且這個老兄弟原本無罪,這讓朱元璋百感交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良久,朱元璋對跪在金磚上的張太醫下了逐客令,張太醫見狀作揖退出乾清宮。 待他走后,偌大的乾清宮養心殿內便只有朱元璋和一排站在角落的隨身太監及宮女了。 對于這些懂得察言觀色的人來說,皇帝心情不好,他們都能看出來,所以每個人都謹小慎微,擔心打擾到皇帝而被論罪。 只是他們的這種小心,到了朱元璋眼里卻讓他更為傷感了。 此刻他便是想找個人傾訴都難以做到,郭英臥病在家,而李景隆又始終是勛貴,他的那幾個孫子又…… 一時間,朱元璋想到了朱高煦,但此刻朱高煦也被他禁足了。 “沒什么,當年俺也是那樣走過來的,孤家寡人便孤家寡人,沒有誰離不開誰……” 朱元璋在心底給自己打氣,但他也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年紀大了,終歸是想被人理解和疼愛的,饒是嘴上再怎么強硬,卻還是瞞不過自己。 沉默無言,朱元璋沒有繼續處理奏疏,而是難得的提早進了拔步床休息。 只是等他進了拔步床后,他到底是休息還是難過,旁人卻無從得知了。 “看什么呢?” 正當朱元璋休息時,南京皇城西街的一座氣派府邸中響起了一道聲音。 晉世子朱濟熺穿著一身常服走入一個亭子,而亭內站著一個身披狐裘紅衣的女人。 這女人身材高挑,恐怕有五尺三四寸,放在這個時代比一些男人都要高。 如此高挑的身材,加上那濃眉長目鵝蛋臉,倒是給人一種颯爽的感覺。 朱濟熺便是被這種感覺所吸引,因此才會在婚后與她舉案齊眉。 “我在想我爹……” 看著朱濟熺來了,女人這才緩緩開口。 只是她這話一經說出,朱濟熺臉上便浮現了幾分尷尬。 “你們的野心我管不了,可眼下我連我爹都不能見,你說我還算為人兒女嗎?” 女人側過身來,與朱濟熺四目相對,目光中流露著幾分凄慘。 她這話有些大膽,在這晉王府中,也只有身為世子妃的傅氏才敢如此對朱濟熺開口,因此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瞧見傅氏這模樣,朱濟熺沉默了片刻,隨后才上前抱住了她:“岳丈會沒事的,你不用太擔心……” 話雖如此,但朱濟熺知道,自家岳丈恐怕自身難保了。 果然,他的想法還沒落下,傅氏便低下了頭:“那邊傳來消息了,我爹已經臥病在床,這次是我害了他?!?/br> “……”聽到答案,朱濟熺的腦子突然亂了起來。 他很清楚,一旦傅友德出了什么事情,那晉府的所有布局都會被打亂。 可是面對這樣的局面,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見他不說話,傅氏輕嗤:“果然,你根本沒有準備?!?/br> “我……”朱濟熺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始終說不出來。 瞧他這模樣,傅氏搖頭:“原本以為你們能救我那一家人,眼下看來,倒還不如燕府的朱高煦……” “差不多行了……”聽到‘朱高煦’三個字,朱濟熺腦中立馬閃過了那張對應的臉龐,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怒氣。 這股怒氣不止是他才有,而是所有在武英殿內的嫡長都有。 這幾個月來,他們都能感覺到自家爺爺對自己朱批奏疏內容的不滿,盡管他沒有開口說些什么,但他的一言一行都在透露著他們不如朱高煦。 私下里,朱尚炳沒少和朱濟熺吐槽這一點,而朱高熾則是礙于朱高煦是他弟弟,因此總是沉默寡言。 朱濟熺很高傲,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任何人。 曾經在大本堂時,他只覺得朱高煦是一個粗鄙的莽夫,然而從朱高煦離開大本堂,進入大教場后,他這才發現朱高煦才是藏得最深的一個人。 在武英殿里他所遇到的朱高煦,與之前完全判若兩人,處處壓所有人一頭。 明明現在他都已經被禁足了,卻還要被人提及來惡心至極。 “怎么?只是提及一個名字都能惹怒你?” 傅氏看著被氣到的朱濟熺,皺眉轉過身去,看著院中湖水平淡道:“我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才會像那燕府的朱高煦一樣站出來為我爹他們說話,但我知道我爹若是走了,山西都司的諸將都會埋怨到你們身上去……” 說著,傅氏側過頭來看了一眼朱濟熺:“說不定,日后朱高煦得勢,他們會投到為我爹他們說話的朱高煦麾下……” “好了”朱濟熺皺眉,他知道傅氏有氣,但他朱濟熺不是泥塑的。 面對傅氏那明晃晃的話,朱濟熺咬了咬牙:“我會讓朝堂上的人為岳丈求情的?!?/br> “那你呢?”傅氏沒聽到自己想聽到的,繼續追問起來。 “我……”朱濟熺盤算了一下,卻是一想到自家爺爺的那張臉,便忍不住先膽怯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