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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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鼓腥怂坪鹾芨吲d,“善有善報,要做好事?!?/br> 謝爾比看著男人一直在用另一種語言重復著這一句話,可他笑不出來。 于他而言,所有給予他善良的人都在那個晚霞滿天的傍晚死掉了,這讓他無法說出贊同的話。 “拉斯爵士”確實按照約定將營地中的人全都送到了拉羅達,之后便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他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道流星,在短暫照亮夜空后又迅速消失,連同他所說過的那些話一樣,對正身處苦難中的人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國王軟弱無能,作為神明代言人的阿卡德們站了出來。 他們安撫失去家園的民眾,為幸存者們安排住所,組織募捐,本該由王族做的事都由他們做了。 于是,當割地賠款的消息再次傳回后方時,所有人都憤怒了。 他們的親人被國王趕上戰場,尸骨無存,他們世代生活的家園被外族侵占,現在國王還要從他們身上刮下最后一層皮——沒有人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洶涌的民意在和談的一個月后到達頂峰,之后的一年里塔里默境內發生了數次叛亂,有一次亂民差點沖進了首都。 而最后讓暴亂平息下來的,還是神廟的阿卡德們。 幾乎所有邊境區的難民都受過他們的恩惠,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對阿卡德們舉起武器。 sao亂暫時停歇,阿卡德們回到神廟,卻向一部分信眾道出了他們的苦楚。 白鴉神的右眼,能夠預言未來的“預言之書”早在帕魯本和塔里默的第一次戰爭中失竊。 阿卡德們從中看到了很可怕的預言,看到更多的塔里默人會遭到殺害……如果想要改變未來,就必須把他們的“圣書”從西方的強盜手中奪回。 只要“預言之書”回到神廟,阿卡德們就能從中窺視未來,進而找到收復失地的方法。 這不是一個邏輯嚴密的說法,甚至在后人看來有些可笑。 可對那些深陷泥沼、失去一切的人來說,就算是一條脆弱不堪的蜘蛛絲,他們也愿意抓住。 謝爾比也一樣。 最開始支撐他活下去的是動物最原始的求生欲,而接下來支撐他活下去的是滿腔無處發泄的仇恨。 過去那些美好的記憶在此時化作利刃,每一次想起心臟都有被刺穿的痛感,時刻催促著他去做些什么。 可即使自己全都按照阿卡德的說法去做了,又能改變些什么呢? 被拴在手術臺上的謝爾比看著那閃著藍光的液體一點點注入體內,再次產生迷茫。 當身體的每一寸都被疼痛侵蝕到無法發出聲音時,他驚訝地發現眼前出現的不是父母,不是阿卡德們,更不是神廟中的神像,而是一張并不算熟悉的面容。 一個男人,一個用胡子遮掩t了真實相貌的男人,正在用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眸注視著自己。 他曾經說過的話,那些他聽不懂的話,那些他以為自己從沒放在心上的話,此刻卻無比清晰地在腦中反復回蕩。 “善有善報”……那只是一句謊言。 在他離開故鄉后的每一秒,他的人生都在證實這是一句謊言。 善良無法帶來好報,恰恰相反,善良者總是最先死掉的人。 那時他以為自己也要死了,可最后他還是活了下來。 即使是頭上懸著一把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利劍,但那也是活著。 既然活著,那就要繼續。 終于,在他成為“基金會”的正式成員后,他獲得了能夠自由在龐納城中行動的權力,再次聯系上了遠在塔里默的阿卡德們。 那時他真的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嗎? 謝爾比覺得有那么幾個瞬間他是察覺到了,可本能讓他選擇無視。 每個塔里默人從小都聽說過“預言之書”。那并非憑空虛構的傳說,起碼在兩代之前,“預言之書”還存放在神廟之前時,阿卡德們的預言全都成真了,確確實實幫助塔里默人避免了無數災禍。 那是屬于他們的東西,奪回是理所應當……不管它是否能真的像阿卡德們說的那樣…… 他只能這么走下去,即使內心已經開始對行動的本質產生懷疑也只能走下去……否則他之前經歷的那些算什么?他的一生又算什么? 可每當他開始心生恨意時,那句絕妙的謊言總會趁虛而入,反復錘擊著內心最脆弱的部分。 那么一天,很平常的一天,謝爾比突然很想再見一次那位“拉斯爵士”。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當時除了那句“善有善報”外還說了什么……他有預感,如果不能再見那人一面,他的話便會像一個解不開的魔咒,他終身都無法擺脫那句話帶來的影響。 于是他去查了,卻發現羅蘭境內并沒有所謂的“拉斯爵士”。 羅蘭這邊的線索斷了,可當初“拉斯爵士”牽頭建立的慈善組織還在運轉。他順著蛛絲馬跡查找,將所有可能的人從時間上進行篩選,總算確定了那個人的真實身份。 馬黎的懷特伯爵——一個在馬黎國內并沒有太大知名度的貴族。 曾經擔任過現任馬黎國王烏爾里克二世的啟蒙老師,風評還算不錯……但除了這些也沒有其他信息了。 因為他已經死了,就在謝爾比調查出結果的不久前,一位家仆在他的酒中下了毒,一家三口死了兩人,只有年輕的長子因為救治及時保住了一條命… … 謝爾比得知這個結果時既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悲。 那位崇尚“善有善報”的“拉斯爵士”最后的結局居然是這樣,這更加證明了那句話是個謊言。 他最終沒能再與“拉斯爵士”交談一次。 也如預料般,不但是那人當年對他說過的話,還有他這些年調查到的、有關“懷特伯爵”曾經說過的話,都對他產生了抹不去的影響,以至于他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當他第一次在黑卡爾莊園遇到所謂的“小弗魯門先生”時,他便隱隱感受到了那股來自命運的拉扯感。 她明明與她的父親不同,可在某些時刻,他們又是那樣相似。 他們的眼神都是那樣堅定而明亮,沒有一絲陰云,他們堅定地相信自己堅持的東西沒有錯。 連帶著他也開始想要去探看……想要一直看下去,看到那雙眼睛中的堅持是否真的有意義。 第一次和第二次是任務所需——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他幫助她是理所應當。 可之后的幾次呢?他的底線在遇到她時似乎總在向后退。 為了不讓他人發現她的身份,他甚至直接出手攪亂了薩哈木的任務,親手將自己的同胞送進大牢。 從那時起一切就都亂套了。 一次又一次的接觸和對話,讓他本就松動的信念開始動搖……最后會變成這樣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那些舉動究竟是在報恩,還是因為他打內心不想從那雙煙灰色的眼眸中看到失望,謝爾比早就分不清了。 在他向e018舉起槍的那一刻起,前十年的堅持徹底崩塌,就算e018沒有銷毀他的藥劑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戈壁灘中的那場救助到底改變了他。 他無法像e018、像阿卡德們那樣,為了一個可能性便殺死一個無辜者。 即使那個人與他并不是同一種族,即使那人也許真的會在未來奪走無數人的性命——只是此時此刻,在對方還沒有做出任何事前,他終究無法狠心奪去一個孩子的父親、一個女人的丈夫。 這就是他失敗的原因。 在他把目標看做與自己同樣的“人”時,等待他的結局便只剩下一個了。 謝爾比再次睜開眼時,面前的場景再次發生變化。 炙熱的陽光,沙土的味道……高大的立柱撐起整座神廟,一切都是那樣熟悉。 他看到了父親和母親,兒時的玩伴,還有很多記不清名字的人。 他們的身上都有無數傷口,有的是槍傷有的是刀傷,有的甚至只有一團糜爛的血rou,卻詭異地站立在那里。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那個還沒有被給予“謝爾比”這個名字,還被周圍人稱作“薩博利”的自己。 「你后悔嗎?」 對面的“薩博利”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仰起頭:「當時就該殺了達特爵士……不,最開始就不要跟利昂娜·弗魯門扯上關系,放任她被薩哈木帶走,事情都不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br> 謝爾比靜靜與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眸對視著,最后發出一聲慘笑。 「然后呢?我的結局會有任何變化嗎?」他的笑中帶著些許悲哀,「榨干所有利用價值后去死,還是在還未充分榨干前死去,我根本沒有選擇……也沒有人在乎?!?/br> 「你們也是……是生是死從沒有人在乎……」 他的視線掃過面前的每一個人,眼中的悲哀更濃:「卡西莫·達特也跟我們一樣,他的生死除了他的家人根本沒人在乎……即使沒有他,西陸上的武器還會繼續更疊,殺死一個人根本無法解決根本問題,阿卡德們的命令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你竟敢質疑阿卡德的預言!」他的“父親”斥責道,「他們說得沒錯,你這就是背叛!」 「背叛……叛徒……」 「你忘記了我們,你背叛了我們……」 一件件白色長袍慢慢出現在眾人身上,不過數秒,他們幾乎都變成了同樣的模樣。 「你背叛了我們,薩博利?!篂槭椎陌⒖ǖ绿痤^,兜帽下發出威嚴低沉的聲音,「你背叛了偉大的瑪乍,你該死——」 「就算我真的該死,我的生死也不該由你們定奪!」 憤怒讓謝爾比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用更高的聲音壓過他們的話:「我怎么能在明知道一件事是錯誤的還要繼續盲從下去?我有眼睛,我有我的判斷,我也有我的底線!我不是你們手中的箭,不是你們的槍!我也是一個人啊——」 說出這句話時他似乎被自己嚇到了,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是人……」他不斷重復著,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我也是一個人啊……」 模糊的視線隨著淚珠滾落而變得清晰,可眼前的一切再次發生變化。 神廟消失了,阿卡德們也消失了。 他又回到了那個無比熟悉的村莊,回到了那個由黃土蓋成的房子前。 房門前,父母身上的血污和戾氣都消失得一干二凈,正帶著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笑容看向他。 距離他最近的“薩博利”也跟著笑了。 “他”的皮膚變為藍色,五官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一個發著藍光的人形剪影。 “即使你醒過來,世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br> 人形的剪影走向他,走到近前時已經變得與他一樣高:“你厭惡的東西不會消失,你畢生的追求注定無望,你一生的努力也有可能只是無用功……即使這樣,你還想要再次睜開眼嗎?” “…………” “想?!?/br> “你確定嗎?”鏡像般的藍色人影歪了歪頭,“你也許會很痛苦,過去的麻煩會一件件找上門,你人生會再無寧日……” “……那我也想要看到最后?!敝x爾比注視著那道剪影,眼中的迷茫盡數褪去,“這樣我才不會后悔?!?/br> 藍色的剪影與他對視數秒,終是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