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咖啡廳已經沒什么人了，臨近打烊，店員們動作有序的開始收拾清理。

    街上人已經沒什么人了，盛檐星站在咖啡廳門前，有些躊躇不安，身旁的肖卓輕嘖一聲。

    “不是說點名要見你的嗎？為什么這個點了還不到，檐星，你說，這人不會耍咱們吧？”

    盛檐星低頭看著腳尖，雙手揣進了兜里，感覺到了一些涼意。

    果然降溫了。

    “沒關系，她不來的話我就去找她，總之，我一定要見她一面?！?/br>
    希望時間來得及。

    一切都還來得及。

    肖卓深吸一口氣，道：“檐星，如今盛老爺子病重，你jiejie和你父親已經算是公開撕破臉爭權了，你姐的婚禮也往后延遲，如果你姐和宋家的聯姻失敗，局勢恐怕會不利?！?/br>
    保暖衣的高領有點勒脖子，盛檐星伸手扯了扯，暗自吐槽盛暄給她買衣服的眼光真差勁。

    聽到肖卓的話，盛檐星一愣，隨即輕笑一聲，道：“你太小看盛暄了，她什么時候要靠和一個男人聯姻來得到她想要的東西?！?/br>
    兩人一時無話，卻見對面街有個人慢慢向她們走來。

    那人氣質斐然，就是有些瘦，一身及膝大衣襯得她更加修長。

    等到她走到了盛檐星面前，盛檐星才看清了她的臉。

    她沒怎么變，同兒時那個給自己講漫畫，陪著自己蕩秋千的熟悉面龐一模一樣。

    “林醫生...我是檐星?！笔㈤苄堑穆曇魩е┎灰撞煊X的顫抖，眼中是化不開的思念。

    “檐星，是檐星對嗎？怎么...”林醫生撫上了盛檐星的臉，細細摩挲著，眼中一片柔軟：“我們檐星都這么大了...”

    “十多年未見，林醫生，你過得好嗎？”

    林醫生笑著點點頭，眼角泛起的細紋是這數十年未見思念的刻痕。

    ——

    在盛暄給盛檐星發了第三條信息沒得到回復后，盛暄果斷打開了手機定位，看到盛檐星的定位在一家咖啡館后才暗自松了口氣。

    她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手邊的工作后就叫來了助理匯報進度。

    “股東大會定在后天，盛達那邊已經私下聯系拉攏了不少股東，再加上他自己手上的股份，盛總，咱們或許不占優勢?！?/br>
    助理看著盛暄緊繃的下顎，精致魅麗的臉略顯倦意，有些磕絆的匯報。

    盛暄修長的手指捋過額前的碎發，因為睫毛太長了有些抵住眼鏡片，于是她伸手摘了眼鏡，揉了揉眉心。

    “盛達不會真的以為就憑他手里那點股份和他聯系的小股東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吧，爺爺還沒死，他現在開始跳腳簡直是——愚蠢至極?！?/br>
    盛暄輕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擺手就讓助理出去，自己也開始收拾起東西準備下班。

    倒是助理看到此景愣了一下，道：“盛總是要下班了嗎？”

    盛暄有些好笑，道:“怎么？你對我下班有意見？”

    助理趕緊搖搖頭，但心里還是覺得疑惑，整個部門乃至公司誰不知道盛暄是個工作狂，能在公司呆十二個小時不止，甚至訂婚都是抽空出席。

    最近下班早得簡直詭異。

    盛暄先去了醫院，到的時候兩個護工正在給盛光中翻身，盛暄上前搭了把手后默不作聲的坐在了盛光中的床前。

    盛光中已經轉危為安了，病情已經控制住了，至于為什么一直不醒，醫生也只能觀察。

    盛暄嘆了口氣，伸手去拉了拉盛光中的手，觸及到老人松軟皺巴的皮膚觸感，她才切實感受到了爺爺正在生死線掙扎。

    “爺爺，對不起啊，這些年我好像一直，都在讓你失望。我從前真的怨過，你為什么對我要求那么高，那么苛刻，為什么不能多愛我一點......

    這些年我從來喜怒不形于色，精于算計，沒有任何感情，甚至于因為我逐漸變得像盛家人，還傷害到了小星，我一直以為我該恨盛家，該恨你的，可是其實一直以來，明明在享受著權力主導者身份的人也是我。爺爺，對不起......”盛暄的聲音哽住了，喉頭像是被粗糙的砂紙磨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消毒水與衰老氣息混合的味道直沖肺腑，卻無法壓下心口翻涌的酸楚。

    她低下頭，額頭輕輕抵在爺爺布滿褐色老年斑的手背上。那松軟皺巴的皮膚觸感，此刻像一根根無形的針，刺破了她精心構筑多年的堅硬外殼。那些被權力、算計和冷漠包裹的歲月，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早已傷痕累累、卻從未被正視的渴望。

    “我一直以為，只要夠強，夠冷，夠無情，就能證明我不需要你的認可，不需要……你的愛?！?nbsp; 盛暄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種破碎的坦誠，這是她在商場上、在盛家內部傾軋中從未有過的軟弱，“我把自己活成了你要求的樣子，甚至比你要求的更狠，坐到我想要的位置，我以為這樣就能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得到您的認可，我甚至以為這樣，有朝一日，可以讓您接受我的感情，妄想得到您的祝福?！?/br>
    她感覺到爺爺的手指在她掌心下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或許只是神經的抽動，卻像一道電流擊中了她。

    盛暄猛地抬起頭，淚水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潔白的床單上，洇開深色的印記。她慌亂地用另一只手去擦，卻越擦越多。

    “可是爺爺……我錯了……大錯特錯……”  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鼻音，“我沒能為你做什么事，我也沒能保護好小星，我只能看著比我生命還重要的人，因為我收到傷害?！?/br>
    她用力握緊了爺爺那只枯瘦的手，仿佛想把自己的溫度、自己的生命渡過去一些。

    “快點醒過來吧，我快堅持不住了?！?/br>
    盛暄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帶著無盡的疲憊和遲來的醒悟。

    “我享受著權力，卻忘記了它本該守護的東西。我算計著得失，卻算丟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br>
    病房里只剩下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和盛暄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她將爺爺的手貼在自己被淚水濡濕的臉頰上，那松軟的皮膚此刻成了連接她與過去、與爺爺唯一的、脆弱的橋梁。

    她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伏在那里，像一個在漫長迷途后終于精疲力竭回到原點的孩子，所有的盔甲都已卸下，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祈求和遲來的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