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還在淅瀝淅瀝地下著小雨。

    從烏云夾縫中透出的一點微弱天光照在窗邊的兩人臉上，映出的臉部輪廓仿佛都被覆蓋上了一層朦朧的濾鏡，格外柔和。

    她總是不加抵抗地順從于及時享樂的念頭。

    梅洛沒有任何負罪感。

    酷拉皮卡長得那么漂亮，人本來就天然地會被漂亮的事物所吸引，一切都是人之常情。

    她心中浮起一陣熟悉的焦躁感，催促她快些行動。

    想要和誰緊密貼合在一起，這樣一來，不管是迷茫的心情還是不安的心都會平靜下來。

    和人建立特殊關系就像是捷徑。肌膚接觸，唇舌交纏，在那種特殊的情況下，她會短暫地覺得自己和對方是互相信任著，互相需要著的，她很迷戀這種感覺。

    至于建立特殊關系的人選……

    似乎并沒有必須是某個特定人物的必要。

    咚……咚……

    心臟平穩地在胸膛中跳動，頭腦也冷靜得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她有的只是想和他人肌膚相觸的渴求。

    好像和面對伊爾哥時的心情又有些不同。

    但是她想不出是哪里不同。

    空想也沒有用，如果能實際親一下的話，大概能了解得更清楚，她想道。

    酷拉皮卡……這個人會做出什么反應呢？

    “……”

    酷拉皮卡的目光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集中在梅洛耳畔處。

    只是用毛巾擦拭并不能讓頭發完全干燥下來，半濕的頭發粘在一起，服帖地貼著身體，隨著她前傾的動作，某樣一直隱藏在發間的東西顯露出來。

    烏發間，一枚銀制耳墜輕微晃動著。

    這和他現在所佩戴的耳墜是完全相同的，它們先前本來就是一套的。

    翠色湖水也隨著耳飾的晃動，蕩開一圈波紋。

    “你一直戴著這個呢?！?/br>
    他的聲音柔軟又懷念。

    “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br>
    每個窟盧塔族人出生時，族長都會提前贈予新生兒們他們未來的成年禮——一對耳墜。據說，這對耳墜接受過窟盧塔族人虔誠的祈禱，承載著窟盧塔族先靈的庇佑，能夠保佑每個窟盧塔族人幸福美滿地度過余生。

    這本該是個成年禮時的驚喜。

    成年對于窟盧塔族人來說是個值得紀念的分界點，這意味著他們被承認能夠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也意味著，他們從此擁有了去往外界的資格。

    然而酷拉皮卡的母親是個沉不住氣的人，從小到大她不知道在酷拉皮卡耳邊念叨過多少次耳墜的事，幾乎每隔幾個月她就要幻想一次酷拉皮卡成年禮上的場景，自顧自地期待，自顧自地喜悅，最后自顧自地感動得哭出來。

    母親到底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酷拉皮卡和父親都拿她很沒辦法。

    那個時候，父親就會把母親攬進懷里好聲安慰，酷拉皮卡則強行無視父母期待的眼神，拒絕投入他們的懷抱——他都多大了！他板著臉坐在一旁，在內心暗自吐槽這對夫妻總是搞這一出到底有完沒完。

    有這樣一個母親，酷拉皮卡都不需要額外刺探什么，耳墜的存放地點他本來就一清二楚。

    當時梅洛走得很急，他苦思冥想了一整晚也想不出手頭有什么可以充分表達出自己感謝的物品，最后突然想起這個耳墜的存在，雖然不知道先靈的真假，但這份寓意很好。

    那天天還沒亮，他就趁著父母準備早餐時輕車熟路地溜進他們的房間，把其中一只耳墜偷了出來，又把它悄悄放到母親給她準備的其他紀念品的包裹里。

    反正是準備給自己的東西，他送一只給她應該沒關系吧？他當時是這么想的。

    他愿意把自己的幸福分給她一半。

    指腹處傳來冰涼堅硬的觸感。

    酷拉皮卡從失神狀態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不僅一直盯著那只耳墜，還竟在不知不覺中伸手觸向了梅洛的耳側，這個動作乍一眼看仿佛是他在撫摸她的臉。

    梅洛保持著稍稍傾向他的狀態，她剛剛似乎是想湊過來對他說什么，但是被他突然的動作打斷了，現在正睜大了雙眼，呆呆地看著他。

    說起來梅洛應該和他差不多年齡，他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

    ……不，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

    他盯著那雙霧蒙蒙的異色瞳宕機了兩秒。

    “！”

    酷拉皮卡瞬間臉色爆紅，被電到一樣猛地收回自己的手。

    他想要解釋自己的行為，慌亂之間又被嗆到，什么都還沒說出口就猛地咳了幾聲。

    這算什么啊。

    梅洛摸了摸耳垂，指尖接觸到的是冰冰涼涼的結晶，但是或許是心理因素，她覺得上面還有對方留下的一點溫度。

    她的耳飾。

    她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這是當年窟盧塔族送給她的紀念品。最初是因為很搭她的穿衣風格，所以趁著新鮮感還在試著戴過幾天，后來被她用念結晶替換了上面的水晶，再然后……總之，她一直沒摘下來。

    她都差點忘記這件事了。

    所以剛剛他是在看這個耳墜。

    眼見酷拉皮卡背過身去咳嗽，她抬手摸了摸臉。

    有點燙。

    對方剛剛的眼神……情緒太飽滿了，讓她一時不知道怎么應對。

    她從以前開始就很不擅長應對這種情況，直白又充滿感情的目光只會讓她手足無措，最好找個人幫忙擋在前面。

    梅洛突然想起從酷拉皮卡那邊借來的那堆言情小說，如果忽略她最初湊過去的動機的話，現在簡直就是那些小說里的經典場景。

    營造這種讓人臉紅的氣氛是他們的祖傳手藝嗎？

    距離拉開后空氣都充裕了許多，酷拉皮卡呼了口氣，感覺先前幾乎停了一拍的心臟重新跳動起來。

    感受著臉上涌起的熱度，他后知后覺地想起：

    ……她當時好像是想說些什么。

    暫停，繼續往下回憶會讓他的臉重新燒起來。

    “對，對了，你剛剛是想和我說什么？”深呼吸幾個來回，酷拉皮卡平復好心情，轉向她問道。

    可能是咳嗽得太用力，他的臉還紅著。

    “……”梅洛可疑地頓了一下。

    酷拉皮卡疑惑地看向她。

    “……我是想說，雨好像快停了，我們要不要現在出發？”她征求他的意見，“還是你要再休息一會？”

    雖然還沒日出，但是雨停了就可以重新趕路了，不必非要繼續等到天亮。

    是這樣嗎？

    酷拉皮卡直覺她之前想說的不是這個。

    看著重新變回面無表情，一副年長者姿態的梅洛，酷拉皮卡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她剛剛睜大雙眼的樣子。

    還是快點離開這里吧。

    “不，我沒問題?！彼闷鸬旁谝慌缘耐馓?。

    老板果然沒有再耍出什么小手段，一見到他們從房間出來，就識相地取來了他們的行李。

    梅洛和酷拉皮卡支付完房費后，清點了一遍行李，確認沒有遺漏任何物品，隨后讓陸行鳥馱載上物資，兩人騎乘陸行鳥，沿著原路返回，再次回到了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