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0茶屋2
酷拉皮卡睡著了。 他入睡得很快,畢竟一路上都是靠他馭使陸行鳥趕路,后來在集市上的行動也不太順利,一整天的疲憊讓他很快陷入了夢鄉。 但他又睡得很不安穩,時不時會發出一些聽起來就很辛苦的聲音。 人的一生中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時間被用于睡眠,人不能缺少睡眠,而處于睡眠狀態中的人會失去對自我意識的控制權,他們永遠無法選擇睡眠時是否會做夢,無法決定夢的內容是什么。 但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人潛意識的體現。在失去了自我意識的控制后,夢或許能夠反映一個人真實的感受。 梅洛撐著腦袋,無聊地盯著窗外的雨發呆。 雨讓人心情煩悶。 手機在這里總算可以聯網了,但是她最近不太想看手機,手頭又沒有其他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東西,她在房間里搜刮了一遍,只在抽屜里找出一本陳舊的圣經 ——信仰宗教的店家在住房中擺放經文,以此傳播教義是常有的事。不過jianyin是十誡之一,身為聲色場所的經營者,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會信仰這個教? 梅洛把書放了回去,全當做沒看見,如果要給她討厭的題材排個序,哲學神學一類的書永遠能排在第一位。 無所事事,只能發呆了。 她的時間總是很充裕,念能力的特殊性讓她能長久地……理論上甚至能夠永遠保持清醒。因為有酷拉皮卡在一旁,她今晚沒有像以前一樣把意識切換到分身身上,只是熬一晚上夜對于揍敵客而言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平白多出三分之一的時間,這簡直是那些有抱負,有追求,卻苦于精力不夠的人夢寐以求的能力。 可惜能力真正的持有者梅洛沒有任何理想和追求可言。 沒有也沒有關系吧。 「“當獵人的第一守則就是要有狩獵目標,什么都可以,具體的美食、音樂、遺跡,抽象的力量、美……什么都可以,你有什么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無論如何都想要狩獵的東西嗎?” “無聊,太無聊了!我想聽的可不是這種敷衍的答案,哎呀,你回答不上來我就要覺得你還沒有做好當獵人的準備了,這樣也可以嗎?” “唉——現在的年輕人怎么都不把老人家當一回事,那我就多提一句。 念能力是內心欲望的體現,你的念之所以一直沒有實際進展……哈哈,你回頭了你回頭了!什么?想聽我繼續講,沒門!誰叫你一點都不尊重老人家!”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這種事比起聽別人說,還是自己領悟更好,對了,比起這件事,你和45號考生之前的表現很優異,只要你們能通過接下來的考試,說不定可以直接頒發一星獵人執照給你們,呼,這也不高興嗎,這可是史上最年輕的一星獵人哦?”」 當初去考獵人執照并不是真的想成為一個獵人,只是看中了執照帶來的便捷。事實上,在取得執照后,她也幾乎都是把它寄放在糜稽那邊,糜稽很擅長網絡工作,執照在他手上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直到離家前她才把它拿了回來。 梅洛最討厭的就是自以為很了解她的人,即使對方是獵人協會的會長也一樣,當時她就給對方擺了張臭臉,事后領執照時也沒有與對方過多交談。 ……說起這件事,那個會長后來在她因為除念師的事找上門求助時二話不說就幫了忙反倒是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她還以為按照他那種沒事找事的性格,肯定會故意刁難她一番,所以在得到除念師的消息后生怕對方反悔,急著出門接她…… 無論如何,現在想起來,他說的至少有一點是對的,她好像沒有任何想要的東西,當然也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以至于出了家門后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雖然很湊巧地在這里發現了想要的東西,也順理成章地以交易的名義得到了暫時留在這里的理由,但是這也只是暫時的,無論是待在這里還是離開這里,她都覺得無可無不可。 對新事物的好奇很容易消散,對人和風景也沒什么興趣,除了枯枯戮山以外,她和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任何聯系。 揍敵客似乎就應該是這樣的,因為和外界沒有聯系,所以才能沒有任何負擔地接下所有暗殺委托,因為殺人是業務,當然也不需要任何熱情和喜愛,沒有人會覺得這是缺陷,大家都夸她是個徹徹底底的揍敵客。 現在這套流程出了點問題,梅洛離家出走了。 而人始終是社會動物,遠離了作為連接點的家人,無論多么不想承認,過分游離在世界之外還是讓她積累了一些心理壓力。 她本人也非常不習慣這種輕飄飄,沒有任何束縛的感覺。 就在這時,有人走到她身邊,看了會窗外的雨,然后也像她一樣盤腿坐了下來。 直到窗外的雨聲變小,她才看著雨幕開口。 “雨好像變小些了?!?/br> “我之前就很疑惑?!?/br> 旁邊的人和她幾乎是同時開口。 梅洛側頭看向酷拉皮卡。 他確實是個十足的美少年,側臉也是清秀到分辨不出性別,略長的金發已經垂至下巴以下,綠瞳專注地凝視著窗戶外的景象。 雨水拍打在窗戶上,發出噠噠的清脆響聲。 “明明不認識窟盧塔族的文字,看書的速度卻超乎尋常地快?!本G瞳轉而望向她,“你一直像這樣整晚不睡嗎?” 正解。 梅洛緩慢地眨了下眼:“……這次是要教育我嗎?” “并不是教育?!彼m正道,“熬夜對身體危害很大,我只是陳述事實,要不要聽是你自己的事?!?/br> “對塞西爾也是嗎?” 酷拉皮卡知道梅洛是在暗指他早上和塞西爾吵架的事。 “人是無法說服一個人去做不想做的事情的,如果她會因為我的話而動搖,就說明她心里本來就想這么做,我只是幫她認清這一點而已?!?/br> 雖然她很認同酷拉皮卡的這句話,不過照他這么說,他和塞西爾不也是一模一樣嗎?她回去時見到的可是兩個吵得面紅耳赤的人。 如果不是戳到了心里在意的點,怎么會生氣成那副樣子? 沉默了一會,梅洛開口道:“只是說服的話,她不會那么生氣的?!?/br> 或許是本能地意識到對方正與自己面臨著相似的問題,偏偏兩個人采取的應對措施截然相反,雖然很微弱,但是情緒總會在不經意間從話語中透露出來,兩人又都不是遲鈍的人,都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態度。 在這個時候說出的建議,很難不被認為是挑釁吧。 靜了一會后,少年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嗯,我有在反省?!?/br> “雖然不知道她過去發生了什么,但是能感覺到她是在逃避什么,而且是一件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事,因此我才會對她那么說,我覺得這樣做才是正確的。 但是實際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和想法,這個世界上也并不存在什么絕對正確的選擇。只要不是意圖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人都應該有選擇自己想走的道路的權力?,F在想來,我自以為是的舉動對她而言無疑是一種冒犯?!?/br> 他一邊整理思緒,一邊慢慢說出自己的反思。 在前往小鎮的路上,塞西爾的話不斷在他耳邊回響。 他有必須要做的事,但是那件事并不是他的全部,他希望能兩全,但是這一路上他也在思考,如果真的有一天,要他在派羅和復仇間做出選擇,他會怎么做。 復仇很重要,但是無論他問自己幾遍,得出的答案都是同一個。 那時,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派羅。 怎么想都是派羅更加重要吧。 想通這一點時,他突然松了一口氣。 過去覺得無法兼顧,只能依靠自己不停歇的加倍努力,妄想實現兩全的壓力和焦躁好像突然消失了。 居然要靠別人提醒才能領悟到這一點……意識到這點后,他簡直對過去的自己感到羞恥。 “回去后我會再和她重新談談的?!?/br> 也會和派羅好好談一談。 他望向梅洛。 他能對她坦誠地說出這些話,不止是因為她對他來說扮演著“老師”的角色,更重要的是…… 她很透明。 他只能這么形容她。 酷拉皮卡曾經在最開始的幾天問過她一個問題,為什么她在見到自己的火紅眼后沒有任何反應,一般來說就算沒有惡意,也會感到好奇,塞西爾就曾經向關系更好的派羅問過眼睛的事。 但她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即使他問起,她的反應也很平淡,即使在知道火紅眼的功效和在外界的風評后,她依舊認為他們的紅眼睛和她的異色瞳一樣是一種稍微有些特殊的自然現象——他曾經也是這么認為的。 沒有憐憫,沒有恐懼,沒有貪欲,她的眼神就像在說他們的事對她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但是同時,她又確實有把他們當做與自己一樣普通的人類看待。 靜靜的,就好像一個透明的容器,無論放什么進去,都能不帶任何修飾和色彩,直白地映出放置進去的東西的本質。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她面前傾訴是一件格外容易的事。 “……” 梅洛愣愣地看向酷拉皮卡。 這種事情,果然是只要認真思考就能明白的。 即便是僅僅相處了幾個月,甚至有些不對付的人,都能僅憑“想要幫助對方”的想法做到體諒對方的心情,尊重對方的決定。 她更加不開心了。 外面還在下雨,室內光線昏暗。 未經變聲的聲音相當柔和,酷拉皮卡還在說什么,但是梅洛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的話上了。 覺得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想做些能讓人開心的事。 “酷拉皮卡?!?/br> 她喊了他一聲。 少年停止檢討,翠色的瞳孔與她的對視上。 同樣是長相女氣,但與乍看很乖巧,一旦對視,就像要把人吞噬進去的昳麗面容不同,酷拉皮卡五官漂亮到近乎銳利,翠色的眼瞳卻像湖水一樣寧靜。 空氣中原本快要習慣的香氣突然間彰顯了自己的存在感。 貓瞳微縮了一瞬。 梅洛手指微蜷,身體不動聲色地往少年的方向傾了些,她注意到了對方發絲間因為她突然拉進距離而變紅的耳垂。 他的視線直愣愣的,集中到了她的耳朵上,他在看什么? 算了,不重要。 眼看著對方依舊沒有拒絕的動作,她抬手挽了下因為動作垂落到胸前的長發,開口邀請道: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