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了...” 悶悶嗓音夾雜著一絲隱隱的哭腔：“這么多年都不肯出現一次?！?/br>
    “回了趟家而已，” 他垂眸看著眼前烏黑不復的發絲，抬手輕輕揉了揉人腦袋，“我走前不是還特意同你道了別？”

    衣凡箐低低應了聲，沒再多言。

    明知歸期不定，只是年幼的她還是懷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希冀在山中等了很久。

    “好了，我若是早知道你在這兒，定然不會耽擱這么久，興許五年前就能見面了?！?/br>
    “師父不是神仙嗎...為什么找不到我？” 衣凡箐情緒很快恢復如常，從人懷中退開背過身去吸了吸鼻子。再次轉過身來臉色幾乎已看不出多少異樣，徑直看向另一人喃喃，“他是...哥哥？”

    “我若當真是神仙就好了...” 段星執搖頭輕嘆，順著人視線望向秋沂城，與故人重逢的那點喜悅頓時被壓得淡了幾分，“是啊，他也活了下來?！?/br>
    “哥...”

    “哥哥為什么不說話？”

    一日兩遭驚喜，縱然這么多年來心如止水也不由掀起滔天波瀾，衣凡箐頃刻落下淚來，忙不迭上前想伸出手抓住人衣袖，只是驀然被輕巧截下。

    “別碰他，當心受傷，他如今誰也認不出?！?/br>
    “什么？”

    段星執：“當年在元津城中，他的確也活了下來，但...此事說來話長?！?/br>
    衣凡箐愣愣轉頭。-

    天色漸暗，橘色燈火陸陸續續燃起。

    段星執靜靜看著得知來龍去脈呆坐在桌邊不知在想什么的衣凡箐。

    并非不信任，但有些過往他猜想秋沂城應該不愿更多人知曉，亦不會想讓曾細心看護著的meimei因此陷入無盡的自責中。

    遂經深思熟慮后，還是隱瞞了不少經歷，只簡略提了提因江家遺孤身份才得以茍活。真中摻假，替人編造了一段勉強說得通的經歷。

    良久，衣凡箐才終于抬頭，面上已然不見太多傷感。這么多年過去，她到底已不是當年那個如浮萍脆弱易折般的小女孩。

    “所以哥哥還有機會恢復成常人嗎？”

    段星執：“有?！?/br>
    衣凡箐當即起身，忙道：“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定萬死不辭，畢竟當年...”

    段星執輕聲打斷：“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無需自責。救下你是我的選擇，亦不必覺負累。你如今平安長大，就算不辜負任何人了?！?/br>
    “他有恢復的機會，但不是現在。且...那味藥有些副作用，他或許會忘記很多東西?！?/br>
    衣凡箐：“那我...”

    “不必太焦心。日后的事我也無法預知，但你若想補償，替我對他多上些心就是。往后的日子，盡力保他半世無恙?！?/br>
    “分內之事，當年若不是哥哥將我撿回去，我早就死在荒郊中了...” 衣凡箐一頓，敏銳察覺話中所指，“那師父呢？”

    段星執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這回還是要走嗎...”

    他應得干脆利落，不留一絲希冀：“我不會呆太久了?！?/br>
    如今既意外見到了秋沂城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他總要交代好的。

    “等我走后，他若是忘了，不要讓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我?！?

    “別難過了?！?nbsp;段星執垂眼看著面前垂頭不語的人隱約銀絲，“現在該你同我說說了，這些年都發生了什么？你怎么會成為拂云城的城主？”

    衣凡箐目露黯然，背著手踏出房門，閉眼長長吐了口氣：“在屋中悶了小一日，師父，我們出去邊走邊聊?！?/br>
    “好?！?/br>
    拂云城的夜晚比之白日冷上不少，吐息間盡是淡淡寒意。

    他們沿著隨意鋪設的磚石小道并行，除卻零星燈火，幾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師父是不是覺得這兒過于冷清了?！?/br>
    段星執張望一圈，看著地上漫布落葉道：“是有些，這院子似乎也不常有人打掃？”

    衣凡箐靜默片刻，并未直接答，只是娓娓道來：“師父當年走后，我便離山一路北上，但沒回彼寧或跟著逃亡的軍隊涌入浦陽。越往北，糧食更充裕不說，聽說只要能偷偷翻過萬平關后，最北端的岳城還在大量驀兵且接容女子。自北蠻無故退兵后，岳城就成了直面他們的第一道防線。我原本準備趕去從軍，沒想到途經浮yindao時恰好救下了被刺客追殺至谷地的葉家人。他們原是拂云城的將領，此番上京述職回程之際突遭叛徒下毒暗算，所攜三百護衛無一生還。將他們平安送回拂云城后，見我本事尚可便收了我做義女，索性也就在拂云城留下來了?！?/br>
    “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曉，無論是那天暗算爹娘的內鬼，還是導致元津失守慘遭屠城的罪魁禍首，都在大照朝堂之中。也幸好早知這點，從未奢望過朝廷派下援兵?！?/br>
    “后來，竹陽叛變，景朝自立，北蠻突兀撕毀簽下的休戰盟約大舉入侵北境。拂云城前城池紛紛陷落，爹娘聯合拂云、靈丹、月照日照四地精銳才堪堪守住北蠻來勢洶洶的突襲?！?/br>
    衣凡箐深深一嘆：“十五年，我們打完了能聯合的北境十城近四十萬正值壯年的將士。靈丹、月照、日照等城一個個失守，最后只剩下了我們。爹娘他們也在八年前的一次交戰中被暗箭重傷，這才將僅剩的拂云城交來我手中。到后來，拂云城的年輕將士也一個個死在數不清的護城戰下。一旦再有攻城號角，就只能由城中老弱婦孺頂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