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中秋夜

    中秋宮宴設在游月臺舉辦, 御座居北端，左廊坐王侯，右廊為外廷緋袍官員以及內廷正四品太監, 其余臣工攜家眷及內廷衙門掌事依次下階而坐。

    游月臺與別的設宴寢殿有一處不同, 此地的宴會都以輕松愉快為主，因此兩廊下的坐席依次用金絲簾隔開, 以防有官員貪杯，醉后出糗。

    檀韞左側坐著戴泱，右側是尚柳來，彼此都是拉起竹簾的, 好碰酒閑談。他落座后看了眼對面, 傅世子的位置在惠王身側, 旁邊則是英國公府，可傅世子對外的簾子是放下的，也不知道在簾子后頭做什么。

    “在看什么？”戴泱明知故問。

    “別打量我, ”檀韞說，“喝你的酒?！?/br>
    戴泱笑了笑, 提壺給他斟酒, 說：“今夜的宮酒是瑪瑙葡萄, 甘甜清冽，喝一杯?！?/br>
    “謝六哥?！碧错y與他碰了杯酒，突然察覺一道輕微的目光，抬眼一瞧，是惠王。

    兩方遙對，惠王舉杯相敬, 檀韞舉杯回應。

    “這個惠王，瞧著是個溫和的性子?！贝縻笳f。

    “人心隔肚皮, 誰知道呢?！碧错y說。

    戴泱“嗯”了一聲，端著酒杯的手往左邊點了點，說：“你今兒看見何百載沒有？我怎么覺得他突然瘦了?！?/br>
    檀韞輕笑，說：“許是沒有休息好，疲倦了吧?！?/br>
    “你小子?！贝縻笏菩Ψ切?，“老祖宗門下一共七個人，很快都要被你殺光了?！?/br>
    檀韞說：“他們自己不中用，與我有何關系，哪怕老祖宗還在，也容不得他們?！?/br>
    是觀突然湊到檀韞身后，附耳說了一句話，檀韞愣了愣，說：“把簾子放下?！?/br>
    是觀應了，起身把面對對廊的簾子放下了，又要去放左邊的，被戴泱阻攔。

    “做什么呢？”戴泱瞅著檀韞，笑道，“這里是游月臺，上有陛下，下有群臣，可不許胡來啊，若是被人逮住，你后輩子沒臉見人?！?/br>
    “你胡謅什么，都把別人說成你，脫/褲子不挑地方?！碧错y斜著眼瞧他一眼，及時偏頭躲過戴泱的奪命捏臉攻擊，側頭對是觀說，“這兩邊的簾子先不用放，你去吧?！?/br>
    是觀應聲退下。

    俄頃，傅濯枝從后面的樓梯上來，進入檀韞的坐席。長隨將世子的餐具擺在檀韞的桌上。

    戴泱與尚柳來紛紛問禮，戴泱揶揄道：“世子爺也忒心急了?！?/br>
    “中秋月圓，自然要與思念之人共賞，才不負好時光?！备靛μ釅氐咕?，先后與戴泱、尚柳來喝了一杯，然后毫不留情地拉下了簾子。

    戴泱笑著搖頭，尚柳來笑而不語。

    這一寸地方陡然變得安靜狹小，檀韞覺得奇怪，和傅濯枝單獨相處越來越讓他不自在。他抿了口酒，借此遮掩自己的緊張，輕聲說：“國公與侯爺也在席上，你過來好不好？”

    “我跟他們爺倆喝了一壺了，還不夠意思？”傅濯枝說，“對面沒意思，過來陪你說會兒話，你若是不愿見我，我隨時走?！?/br>
    若不愿見，他先前就會讓是觀回絕世子府的傳話，又豈會答應？世子爺這是拿喬，故意逗弄人，檀韞不免嗔道：“人都坐下了，說這些話也太虛偽了?！?/br>
    傅濯枝好似大尾巴狼，笑道：“這不是跟你客氣客氣么？”

    檀韞很輕地“哼”了一聲，放下酒杯，讓人端了水來凈手，問傅濯枝，“吃蟹嗎？”

    見他這副架勢，傅濯枝受寵若驚，“你給我剝？”

    檀韞偏頭對他輕笑，“嗯?！?/br>
    不等傅濯枝說話，檀韞已經從匣子中拿出一枚剔蟹的工具，開始剝剔，因為世子爺的表情顯然已經回答他了——十分想吃。

    傅濯枝目不轉睛，見那只纖長凝白的手取了只肥蟹，靈活熟練地剝殼剔骨，將蟹弄成了完整的蝴蝶式。

    此為剝蟹巧手，傅濯枝想贊嘆，也免不了憐惜，又遐想萬千。

    很快，那只手放下工具，將碟子推到他面前。

    “你從前不常入宮赴宴，其實宮中各式菜肴的味道偶爾會更換，依我看來，今年的蟹比去年的更好吃，你也快嘗嘗味道好不好?！碧错y說。

    傅濯枝遲緩地“哦”了一聲，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塊，細細品味后說：“著實鮮美甜美?！?/br>
    “甜美？”檀韞疑惑道，“這是蒸蟹，沒有放糖……”

    他在傅濯枝的凝視中很快反應過來，“……油嘴滑舌?！?/br>
    “老天，我說什么了？”傅濯枝忒委屈，“有人喝藥都覺得甜，我把蟹吃出蜜糖味還不行嗎？”

    這人耍起嘴皮來可有幾分威力，著實難纏，檀韞不跟他爭，說：“還備了醋蒜和姜汁，都可以蘸著試試……不許胡說了?！?/br>
    他把兩個小圓盞推到傅濯枝面前，又提壺為他倒酒，再次凈手剝蟹，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

    傅濯枝輕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忽略檀韞圓潤透粉的耳朵。

    第二只蟹添置過來的時候，他借機偏頭看檀韞，說：“你自己吃，別顧我了?！?/br>
    “蟹性寒，我先前已經吃過兩只了，今日又多飲冷酒，怕回去胃疼?！碧错y說，“你認真吃，不要管我?！?/br>
    傅濯枝揶揄，“你從前不是說自己是鐵胃嗎？”

    檀韞覺得傅濯枝有時候真不知禮，知道卻偏要拆穿，不肯成全他的遮掩。他不好意思說“只是想給你剝蟹吃啊”，只能佯裝不高興地說：“你若不稀罕，我剝給別人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