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監事已經命人下水撈出，但只是普通的麻繩, 并無線索?！彪S行回來的番子回答。

    “御花園有禁軍按時巡邏，兇手想來是踩準了點, 避開巡邏，施以毒手?！毖M說。

    皇帝摩挲著玉扳指，“太后如何了？”

    “回陛下，偶有悶雷，天氣陰沉，恐要下雨，檀監事早讓人護送太后回宮了，并請了御醫到慈安宮為太后娘娘診脈?！狈诱f，“檀監事的意思是，慈安宮、御花園的所有宮人必須嚴查，因此在查明真相之前，兩地需得嚴加把守?！?/br>
    “讓他查。在宮中明目張膽地對小皇孫下手，反了天了?！被实鄢谅暤?，“此事讓馳蘭攜同兩衛全力緝查，必須抓到兇手?！?/br>
    他料準太后會發難，還需要震懾，便又說：“朕知道母后痛心，但是也不能阻攔辦案。薛縈?！?/br>
    薛縈側身垂首，“奴婢在?！?/br>
    “不論是傅璟還是傅恩，都事涉皇嗣，但宗人令這個職位空置許多年了，朕也懶得重啟，你立刻出宮去秦王世子府，刑部的兩個位置馬上就會空出來，讓鶴宵暫時掛了銜，代表皇家幫著馳蘭把兩件差事辦了?！被实壅f。

    薛縈領命，轉身退了出去。

    站在階下的戴泱出列，“陛下方才所言，是決意要處置刑部的人？”

    皇帝冷冷道：“朕讓你們查案子，查來查去，最后連刑部尚書這個查案官都不清白了，可笑?！?/br>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是極其重要的衙門，若里頭的人憑借職務之便上下勾連、左右蒙騙，索賄貪瀆，哪怕只有廖廖幾人，威力也不可小覷，因所謂‘千里之堤潰于蟻xue’1。長此以往，國家無清明可言?！彼晤U沉聲說，“因此涉案官吏職位雖高，但絕不可姑息，正要殺雞儆猴?！?/br>
    “閣老所言甚是?！贝縻笳f，“依臣之見，有一個殺一個，這些人骨頭里就是賤，非要把血潑到他們身上，讓他們跪下來滾一圈兒，才知道規矩分寸?！?/br>
    皇帝冷冷地看著他，“動不動就殺，天天殺這個殺那個，這么喜歡殺，你摘了帽子，去當殺豬匠好了?！?/br>
    “臣也是快言快語！”戴泱仰頭，“您帶著咱們費勁查了這么久，前些日子天那么熱，去各州的人把馬都跑死了好多匹，總不能重拿輕放吧？”

    皇帝說：“朕說了要輕放嗎？”

    “沒有?！?/br>
    “那你梗著脖子跟誰使勁兒？”皇帝抬手指了指靠近殿門的一根盤龍柱，“滾那后頭站著去，沒朕的允許不許出來?！?/br>
    戴泱嘆了口氣，灰溜溜地過去了，整個人躲在盤龍柱后，留下一角緋色的曳撒在柱子邊，畏畏縮縮地刺皇帝的眼睛。

    皇帝搖了搖頭，看向宋頤，“閣老有何看法？”

    “陛下恕罪，臣倒是想先聽聽渡洲的看法?！彼晤U說。

    “倒也是?！被实劭聪虬察o坐著的傅山游，溫聲說，“坐在那兒跟雪人似的，也不說話。渡洲，雖說案子你沒經手，但方才閣老與戴卿都仔細稟報過了，也把查出來的人員念過，現下有什么想法……別起來，坐著說就好?！?/br>
    傅山游頷首，重新落座，說：“臣與閣老、戴公公以及許多臣工的態度是一致的，便是此事絕不能輕放，誤國碩鼠必入牢籠，否則國法無尊、世間不平。但臣方才聽過涉案名單，囊括官員大小皆有，上至一部長官，下至九品貪吏，若殺盡，恐要血流成河，且衙門一時之間也擇選不出合適的官吏填補?！?/br>
    皇帝頷首，說：“朕也正有此顧慮?！?/br>
    “臣愚見，凡參與此案者，諸如青州知州尤為、閣臣兼工部侍郎李埔、刑部尚書劉志萍等位高而貪額巨大者，必以國法誅之，抄沒家產，其余涉案官吏可以貪額、歷年考評等斟酌處置?！备瞪接握f。

    宋頤點頭附和，說：“凡事要講究張弛有度，該殺的絕不能因為他官職高、有人保護就放過，可以寬恕的也能多番考量再斟酌一二，如此殺雞儆猴、肅正國法之后，也不至于因為肅清范圍太廣而血流成河，招致民怨沸騰?！?/br>
    “不錯，先前馳蘭也有這樣的說法。說起貪額，”皇帝終于看向一直跪著的梅愈，“梅閣老，朕聽說這些日子一直有你的門生登門求你，你可出手相助了？”

    梅愈顫顫巍巍地抬起頭，說：“臣……沒有?！?/br>
    “也是，囊括官員中有四成是你的門生，其余六成中還有你的舊交、你門生的門生、你妻子的親戚……總歸許多人跟你都能沾點兒關系，你也救不來啊?！被实坌α诵?，“梅閣老，縱觀朝堂，官吏萬千，也只有你才能這般有排場了?！?/br>
    梅愈磕頭三下，痛哭流涕道：“臣有罪、臣——”

    “你豈止有罪，你是罪大惡極、罪不容誅！”皇帝笑意驟散，抄起一沓子案卷走下階梯，砸在了梅愈的官帽上，“堂堂一品閣臣，學生奉你為座師，百官敬你為次輔，百姓尊你如青天，先帝與朕視你為輔弼重臣，你卻中飽私囊，成了最大的那頭碩鼠，梅愈，你是死有余誅！來人，”

    皇帝踹飛梅愈的官帽，說：“梅愈下獄，容后處決?！?/br>
    “是！”兩名錦衣衛上前，捂住梅愈求饒的嘴巴，將人拖了出去。

    皇帝深吸一口氣，蹀躞不語。

    “請陛下息怒，千萬周全龍體?！彼晤U跪地磕頭。

    “閣老不必如此，”皇帝俯身攙扶，“年紀大了，不要動不動就跪，起來說話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