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您是怕診出來不對勁吧？”傅一聲冷嘲熱諷，“吃藥的時候干凈利落，恨不得吞一瓶下去，現在倒是怕了？早些時候干嘛去了？”他伸手往傅濯枝背上一指，“活該！”

    傅濯枝不說話，就當自己死了。

    傅一聲見狀又不落忍了，湊過去哄道：“放心吧主子，檀監事哪怕懷疑你脈象不對勁，也不可能見您一次就拽著您的手腕往大夫手上放吧？”

    也對啊，傅濯枝抬起腦袋，心想今兒是正好撞上了，檀馳蘭以為他中了暑氣才叫大夫來診脈的。

    傅濯枝又活了過來，坐起來，坐直了，說：“是我糊涂了?！?/br>
    您糊涂的時候還少嗎？一碰見檀監事就跟腦子離體了似的。傅一聲搖頭。

    “什么時辰了？”傅濯枝端莊優雅地問。

    傅一聲翻個白眼，說：“申時三刻?！?/br>
    “錦衣衛也該回來了吧?！备靛ι酚薪槭碌貒@氣，“一想到我們要抬著一具棺槨回京，我就覺得晦氣?！?/br>
    傅一聲不愧是他主子肚子里的蛔蟲，聞言立馬說：“咱們分兩路回京，讓常南望和錦衣衛送殉職的江大人回歸故里，咱們和檀監事單獨回京?！?/br>
    “嗯，”傅濯枝欣慰地看著他，“甚合我意?！?/br>
    第37章 水上月

    “陛下, 青州奏報?！?/br>
    乾和宮正有幾位臣工在議事，尚柳來將密封牙筒呈到御前，在皇帝的準許下拆出其中的信紙?；实劢舆^一瞧, 面色驟變, 猛地拍桌，“放肆！”

    殿中臣工嘩然, 不約而同地跪地求請陛下息怒，戴泱問發生何事。

    皇帝沒有說話，尚柳來轉身面對臣工，說：“是檀監事傳來的奏報, 四日前錦衣衛與緝事廠上蟠龍寨剿匪, 匪徒不肯受俘, 負隅頑抗，錦衣衛江大人身先士卒，在蟠龍寨二當家駱暉刀下……不幸殉職了?！?/br>
    眾人聞言驚呼出聲, 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不肯言語, 殿內氣氛微妙。

    “天氣炎熱, 檀監事已命北鎮撫司的百戶常南望和緝事廠百戶應知早先行護送江大人的遺體回京, 望早日安葬，由檀監事和別同知再逗留幾日，處理青州的后續事宜?！鄙辛鴣碚f。

    臣工們心中躊躇，因為不知陛下此時的怒氣是針對狂妄放肆的匪徒，還是竟死于匪徒刀下的江峽。

    比起他們，戴泱心直口快, 只是說話實在不算客氣，“江大人堂堂北鎮撫, 這些年cao辦過多少大案，竟然死于匪徒之手，莫不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江卿是因公殉職，便是有功在身?！被实燮沉舜縻笠谎?，訓斥道，“朕看你是這段時間好日子過慣了，忘記了出京辦差的難處，能待則待，不能待就收拾包袱滾出去?！?/br>
    天子發怒，不是這樣的動靜。戴泱從善如流地跪下，不輕不重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道：“臣關心則亂，一時不察，說錯了話，請陛下恕罪?！?/br>
    “依照奏報上所說，的確如此，要想知道詳情，只能等兩位百戶回來再問了?！鄙辛鴣頊芈曊f，“北鎮撫司的常百戶是江大人的隨行百戶，此次兩人是一道上山，他了解更多?！?/br>
    皇帝面色不虞，簡略地與臣工議完事，就說：“都下去吧?！?/br>
    眾人行禮欲退下，唯獨站在最前方、胸前戴仙鶴補子的老臣沒有退，出列道：“陛下容稟，臣有一事上奏?！?/br>
    皇帝對宋頤態度尊敬，說：“閣老請講?！?/br>
    宋頤從袖袋中拿出一本賬冊，沉聲道：“臣要奏閣臣兼工部侍郎李埔伙同青州知州尤為私吞去年朝廷下撥青州的修繕銀，私分濼城、陵縣賦稅至少一百二十萬兩?！?/br>
    尚柳來走下階梯接過賬本，呈到御前。

    乾和宮一片冷凝，許久，響起皇帝沉穩如常的聲音：“至少一百二十萬兩?！?/br>
    “因數額巨大，臣人手不足，暫且還未查全，今上奏御前，懇請陛下徹查此案?！彼晤U跪地稽首。

    皇帝讓御前牌子把宋閣老攙起來，又把賬本翻了翻，“無恥碩鼠?！彼察o片刻，猛地打飛了御案上的筆架，“由宋閣老、何百載主審，傳刑部、錦衣衛、都察院立刻徹查此事！”

    皇帝撐著御案，掃過跪在殿內的兩排臣工，目光落在戴泱頭上，說：“北鎮撫司如今無人坐鎮，戴泱暫且著手，把這案子辦了?！?/br>
    戴泱磕頭，“臣領旨?！?/br>
    皇帝不欲再多說，坐了回去，臣工們陸續輕步退下，薛縈端了茶給他?；实勖蛄藘煽?，說：“朕讓他們查賬，查出來的比朕預想的還要精彩?！?/br>
    先帝爺年輕時在戰場上受過傷，一直未好，駕崩前的兩年內一身傷痛，漸漸的也就無心國事了，留下了的蛀蟲也逐漸肥碩起來。尚柳來替皇帝打扇，說：“尤為府中的暗賬已經在檀監事手中了，等拿回來合賬，便能清算?！?/br>
    “此事不要聲張，給馳蘭他們招惹危險?！被实郯巡韬韧?，擱了杯子。

    尚柳來這時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說：“這一封是檀監事親自寫給陛下的?！?/br>
    皇帝接過信紙，將半面小楷看完了，沒有說話。尚柳來見他面色松快了些，便說：“檀監事很快就能抵京了？”

    “嗯，再過幾日便要啟程回京了?！被实蹚椓藦椥偶?，寬慰道，“馳蘭信中還說鶴宵此次隨行，先是告知他駱大勇的行蹤所在，替他省時省力，還在搜賬時給別楨出了力，不僅乖覺，還很懂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