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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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戶合傘丟給其中一人,領著其中一隊番子入府。待到花廳時,左侍郎王騫已經穿戴整齊地祗候著了,許是早有所料,本就沒有入睡,當他看見檀韞時,面色有一瞬間的復雜。 他們有些交情,幾年前檀韞曾為直言頂撞老祖宗4的王騫求過情,王騫記得這恩,這些年從未同別的清流聚桌說檀韞一句不是?;ハ嘁娏硕Y,王騫請檀韞上座,婢女隨后將白瓷碗放在檀韞手邊。 王騫“請”道:“夜里飲茶難眠,請喝一碗桃湯?!?/br> 立在椅子旁的百戶警惕地探手過來,檀韞示意無妨,王騫對他沒有殺心,這人也不會使這種手段。他捧碗嘗了一口就擱下,說可惜了,“掌勺人心浮氣躁,過了火候?!?/br> 王騫單臂枕著桌沿,“飲桃湯以辟邪,就當求個好兆頭吧?!?/br> “貴府進了鬼,”檀韞開門見山,“看來它只能暖胃?!?/br> 王騫詫異,“今日佳節,我闔家團圓,只顧吃喝,散席后更是家門緊閉,哪來的鬼?” 百戶冷聲說:“緝事廠偵報傅赭的隨侍宦官夜入侍郎府,不容王大人狡辯?!?/br> 傅赭還是皇子時行三,與陛下同為太后所出,只是兄弟倆本就不親厚,還多有嫌隙,要爭同一個位置,自然頭破血流。先帝臨終前選擇了陛下,傅赭幽禁府邸,陛下登基初并未下達處置,某日卻在宮外遇刺,刺客正是傅赭指派,是以三皇子府盡數伏誅,傅赭被貶為庶人,飲鴆而死……當然,這只是表面說辭。 檀韞對傅赭素來憎惡,讓人死得很慘,他辦得隱秘,只有那日的剝皮官和隨行的幾個人知道。但眾人皆知的是,這般情形下藏匿傅赭黨羽殘余,論最輕的罪都是蔑視君威。 王騫面色如常,篤然道:“絕無此事!我的確做過傅赭一派,但我如今是陛下的臣子,絕不敢與逆賊謀事,若應百戶懷疑我有不臣之心,盡管拿我進詔獄!” “嚴重啦,知早沒有說你謀逆的意思?!碧错y說,“你是傅赭的舊部,陛下仍然用你,不就是知道你是個實干派,惜才嗎?今兒麻煩找上你家門,你開門把它扔出去便是體貼圣意,圣心燭照,自然也不會平白誤會你不忠?!?/br> 話很客氣,且意思分明,若交出逆賊,他愿給一條活路。 王騫深深地看了檀韞一眼,壓下心中的感激,須臾就平常道:“檀監事,我話不改?!?/br> “傅赭早投胎了,黨羽即將被清剿干凈,還能成什么事?你惦記舊情不忍交人,我能體恤,可咱們做事也不能全論私心。達祖,”檀韞瞧著院中的雪幕,“窩藏逆賊視同謀反,想想還在老家等你的小孫兒?!?/br> 花廳冷寂了片晌。 “……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啊?!蓖躜q僵硬地松開繃緊的下頜,苦笑著朝檀韞拱手,“夜寒風冷,勞監事白跑一趟,當真……勞煩了?!?/br> 檀韞不再說話。 “拿人!”應知早說。 “是!”廊上的一班番子握刀應聲,迅速分為兩撥從左右廊道離去。 風雪簌簌,掩了廳內眾人的呼吸聲,寂靜片晌,“進去!”兩個番子捆了個素布衣來,粗魯地搡到廳中。 應知早上前,俯身掐住這人的下巴一認,回頭說:“監事,是如敏?!?/br> 檀韞睜眼把人看了,“瘦了?!?/br> 他們是同一年入宮的,如敏要大兩歲,他們曾在內書堂做同窗,一起為課業頭疼,也并肩跪著挨過手板。后來,如敏被選做三皇子伴讀,他則去了七皇子身邊,主子們逃不過一個“爭”字,他們幼年的情誼也經不起消磨。 “過街老鼠,日夜躥著陰溝,只剩下這身臟皮了?!比缑羟逍愕拿佳墼缫驯魂庼不\罩,看向檀韞的目光充滿怨憎,“你早把我的藏身處查清了吧,這侍郎府有你的眼線?!?/br> “緝事廠為天子耳目,在何處都不奇怪?!碧错y淡然回視,“把人交出來,你自己挑個死法?!?/br> 如敏不解地橫眉,“舊主身邊的人是什么下場,你最清楚,你要拿,我這條殘命給你,但要別的,你就是剮了我,我也拿不出!” “不然?!碧错y搖頭,“王侍郎明知我不會無備而來,也知藏不住你,卻還是舍一家老小保你?” 檀韞瞧著如敏,如敏也瞪著他,像一場沉默的對峙。刮骨要用鈍刀,這樣才更疼,檀韞沉靜的目光就是這樣一柄刀,少焉,如敏的眼中終于溢出惶然。 檀韞輕笑,“值這么多人命的不是你,我記得傅赭的兒子也快四歲了?” “是三歲,小公子死在那場大火里了,被皇子妃抱在懷里!”如敏引頸向前,被身后的番子一腳踩住肩膀,額頭“砰”的磕到地上。他眼冒金星,竭力掙扎嘶吼,“斯人已逝,你還要往我主頭上亂蓋屎盆子,檀——” 檀韞握著扶手的指尖輕輕一點,應知早上去就是一腳,如敏被踹偏了臉,嘔血吐出顆牙,震暈了過去。 “忒吵?!睉甾D身回到檀韞身邊,瞥了眼沉默蒼白的王騫,“都是給臉不要的東西,何勞監事多費唇舌?”他躬腰時極快地看了眼檀韞被風吹紅的鼻尖,輕聲說,“夜里風雪大,您早些回吧?!?/br> “如敏不必審了,明兒一早押赴北市凌遲兩千刀,死后梟首三日,以震宵小。兵部左侍郎王騫私藏逆賊,其心可誅,著押入詔獄候問?!碧错y出門時腳步稍停,突然想起來似的,“前后住著好些大人,讓人一一敲門,就說咱們深夜攪擾,實在是公務緊急,請他們體諒則個吧。李閣老的門敲重些,他年紀大了,眼盲心也瞎,門敲壞了就從緝事廠走賬,賠他一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