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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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喪期間,誰敢在宮中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宮中噤——” 戛然而止的斥聲打斷了檀韞的思索,他竭力一瞥,園門前血潑青磚,一雙黑靴從如海涌血的脖頸邊轉過來,踏入四季園,垂在腳邊的刀尖步步滴血。 一隊人在宮道上排列開來,不戴兜鍪,皆穿半臂黑甲,腰間配刀,冷煞肅然,不是禁衛軍和錦衣衛。 進來的那人應當是首領,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模樣,但殺氣逼人……鬼。 檀韞眼神一晃,避其鋒芒,瞧見下頭的惠王一副惕惕然的模樣,顯然也在意料之外。 哦? 首領走到惠王面前,只怪異的沉默一瞬,還在滴血的橫刀一轉,遽然當胸捅穿惠王。這一刀又快又狠,惠王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又被戳葫蘆串似的摁著連捅了幾刀! 沉默的崩潰,冷靜的瘋狂,削西瓜似的讓血滋糊啦的腦袋落了地……砰,刀尖將腦袋釘在橋上! 檀韞見慣了血腥,倒沒對這出血rou拌腦漿的菜碼嘔出來,只盯著那煞神,思緒雜亂。 殺意滔滔,恨意沖天,這是大行皇帝的哪位忠臣? 不,不對。 大行皇帝子嗣凋零,唯一在世的小皇子是陳閣老的外孫,若小皇子御極,必得倚賴陳氏外戚,等小皇子到親政的年紀,若是個沒出息的,大雍說不準就要改姓。誠然,傅氏還有三位有資格繼位的子嗣,即大行皇帝的九弟惠王和秦王府的兩位堂弟,但秦王府早已遷居北境,王爺瘋,二爺瞎,都指望不上,只?;萃跏亲詈线m繼位的。因此,這人若忠,就不該殺惠王。 再者,天子新喪,宮門戒嚴,這支隊伍能夠在惠王發現前闌入,還順利來到了東苑,在宮內一定有內應。若說陳氏不甘將皇位拱手讓人,又忌憚惠王上位后會對小皇子不利,于是先一步翻船是有可能的,但于情于理都不至于這般血腥手段。這么一看,雖然無法確定此人是否與陳氏相干,但他和惠王應該是有私仇。 檀韞思忖間,那煞神已經繼續往樓上來了。 人從樓梯口拐過來,檀韞眼尖地發現對方的手竟然顫抖起來,已然是興奮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是了,陛下一去,殺他儼然成了一種新風尚,于公,一朝天子一朝臣,于私,作為提督緝事廠,沒人恨他說明他不夠勤勉盡責。 可惜,來晚了呀。 檀韞一邊感慨,一邊毫不避諱地瞅著煞神,一步步的近了,兜帽下的一小截臉也變得清晰,唇猩紅,下巴極白,像那種常年沒見過日光的白,森森的,比他還像個鬼。 煞神在門前停步,一動不動,應該是在盯著地上那具新鮮尸體,僵硬的脊背四肢讓他看起來像一具傀儡,突然,他哆嗦了一下,終于清醒了,拳頭已青筋爆裂,仿佛下一瞬就要奮力掙脫。 看來他們也有私仇,還是血海深仇,這人才深恨著他,檀韞想。但他得罪的人多,一時真對不上號,那僵立的背影突然抬手拽掉染血的斗篷,露出一身干凈的素面白袍。 煞神終于進了門,恍神幾步,屈膝跪地將尸體扶起來抱進懷里,那樣謹慎小心乃至害怕,分明是對待易碎的稀世珍寶的態度。 檀韞明白了,從前聽說有人不愛活人,喜歡珍藏漂亮美觀的尸體,他的這副皮囊應該能滿足這種癖好。 看不見表情,但那背影顫抖,抱著他哭了,很傷心的,像孩子,失心瘋,被掐紅脖子無法出聲的困獸……好,又不像戀/尸了。 檀韞心里古怪又茫然,稍顯冷漠地猜測這人是不是記錯人了,畢竟若是情誼深厚,他無需看臉也應當能認出對方。 可是這個人,好似從未見過。 檀韞試圖從記憶中找到蛛絲馬跡,無果,再一看,煞神的左手指腹擦過他的嘴角,又反手用干凈的指骨碰著臉頰蹭了上去。這樣溫柔親昵的動作,許是還沒死透,他霎時身魂合一地熱了半邊臉。 怎么個事兒? 檀韞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巴,終于在那只手最終捂住他腦袋的時候倏地一愣,逮到一點線索。 那只手說起來是極漂亮的,雪膚,艷骨,和食指腹的毒血同樣醒目的,還有指間那枚紅玉戒。 ——大行皇帝御極,檀韞這個潛邸伴讀被擢為御用太監,那會兒想孝敬他的不少,其中有個人送的便是這枚玉戒,料子不錯,紅瑪瑙的,那一圈寶相花卻雕毀了。寶相莊嚴圣潔,寓意吉祥美滿,精挑細選的禮卻毀了好兆頭,可稱作故意詛咒了,他若想發難,足以索一條命,可又覺得這人太傻太沒意思,笑一笑,隨手扔掉也就罷了。 難得收個破件兒,檀韞因此還有些印象,可這么個破件兒怎么就被人偷摸撿起來,還一留就是十年?也不像個缺錢的主啊。 鼻尖突然撲來一股火油味,檀韞回神,偏頭看見幾個黑甲衛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桶桶猛火油,正悶頭往蓮臺潑……你們的頭頭還在上頭呢。 黑甲衛潑了油,齊齊跪地朝蓮臺磕了三個頭,起身就走,走在后頭的人扔了手中火把,抬頭瞪著一雙通紅的淚眼。 不對! 檀韞猛地看向屋內,煞神果真一步未動,只管把尸體抱得很緊,那執拗勁兒,活似期待著讓兩具骨血皮囊枯焦、嵌合、交融,瘋魔! 燒起來了。 閣樓眨眼陷入火海,四角懸掛的喪幡和黃幔被火舌燎過,鬼哭狼嚎地扯叫起來,那紅焰咆哮,熯天熾地,要把天燒個窟窿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