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慰(5)
「我會覺得對方很委屈吧?!?/br> 「嗯……」 一陣風颳來,郡凱瞟一眼陽臺上的盆栽,枝葉凋萎,枯莖在風里搖晃。 「如果是我的錯但我男友還是道歉的話,我大概就會瞬間道歉了?!菇B臻笑了笑,說:「自知理虧欸哈哈?!?/br> 郡凱淺淺地勾了勾嘴角,平靜地說:「其實吵架很多時候都沒有誰對誰錯啊,只是立場不同而已?!?/br> 「對呀,所以我會覺得你沒必要道歉啊?!顾緡伒溃骸该髅髯约簺]錯卻要道歉,想了就覺得好委屈?!?/br> 郡凱的喉頭不自覺一緊,他憑欄仰望夜空,語氣異常輕松:「我覺得無所謂啊,如果我道歉了就可以停止爭吵,那我覺得我道歉也無所謂?!?/br> 「但你心里還是會不平衡吧?」她壓低了音調,溫和地說:「如果你真的沒關係,你會說的是『沒關係』,而不是『無所謂』?!?/br> 郡凱默然。 她的聲音聽起來好溫柔,讓他的心防逐漸松動,他的薄唇緊抿,嘴角不再習慣性地揚起。 「如果可以用我一點點的不開心換到對方很多的開心,這樣不是很劃算嗎?」 風吹散了他的聲音。 他的一席話,令她一時啞口。 紹臻猛然坐起身,隔著電話她看不見他,但她現在有許多話迫切地想要傳達。 「我之前在諮商時說過很類似的話!」坐姿的她音量增大許多:「我用一個人的委屈去換整個家庭的和諧,我說那是機會成本,我看的都是一個整體,就像你一樣,可是我后來發現根本不是這樣!」 「我后來知道我應該把自己擺中間一點,『我』才是最重要的!」她換了一口氣,平復心緒后緩緩說道:「也許你覺得那只是一點點不開心,可是累積起來就是很多很多不開心了呀?!?/br> 「嗯……」 「把你自己擺中間一點?!菇B臻語氣堅定,「你才是最重要的!」 郡凱緊握著陽臺的鐵欄桿,視線低垂,他咀嚼著她的話,沉思許久后才吶吶地說:「……可是這樣不會變得很自私嗎?」 「不是啊,這是自愛?!顾J真地回答:「我不是受不了任何一點委屈啊,我是受不了對方無視我的委屈跟忍讓,或者是把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br> 「對!」他的心房被撬開了鎖,憂鬱的雙眸變得有神,「我也受不了對方把我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 「對呀?!菇B臻向后一倒,她仰躺在床上,輕聲呢喃:「很多時候,如果你懂我的委屈,那我的委屈就不算委屈了?!?/br> 「……對?!鼓且豢?,他感受到了釋然,他孤獨沉默的內心終于有人明白,那種感覺好新鮮、好陌生。 他笑了,可是笑容轉瞬即逝,他的眼眶噙著淚水,悲傷在心間蔓延,他的胸口好悶,呼吸好沉。 在一陣沉默中,紹臻聽見了他吸鼻子的聲音。 情緒藏得深的人被發現正在哭泣時,那種難堪與難為情,她可太清楚了。 她靜靜不語,留給他體面,以及一些緩衝的時間。半晌,她柔聲問道:「你現在在想什么?」 「嗯?」他輕輕地回應,卻能聽出nongnong的哽咽。 「你剛才腦中閃過的畫面是什么?」她說。就像當時心理師對她說的。 「嗯……」他用力地咳了兩聲,藏匿哽咽,盡可能恢復平常的聲音。 「我想到之前幾乎每天都會騎一個小時去找她,她嫌轉車麻煩所以我移動沒關係,可是后來她一直說要練舞不能見面,我高中也是熱舞社的,要練舞我理解,我也可以找自己的事情做,但大三了我要準備國考,一週只過去一次,她還是會說社團有事?」 「要幫學弟慶生、要看學弟妹的練舞狀況、學長跟學弟有糾紛要幫忙調節——」前任一次次推諉的說詞浮現在郡凱的腦中,他急促地說:「明明已經大四了,已經退干了,就不要一直摻和社團的事情??!」 平時溫溫和和的人,只要語氣強烈一些,就像是怒不可遏。 紹臻第一次感受到他那么強烈的情緒。 「你有跟她說嗎?」 「當然沒有啊,說了就爆了吧?!?/br> 他的怒火像是淋了雨的仙女棒,一下子就熄滅了。 「我們大三準備藥師國考,她也在準備畢業要考營養師,她常常說準備國考很累,假日想要休息,我知道、我理解,我愿意來回騎兩個小時就為了跟她吃一頓晚餐——」他的聲音低沉,情緒在字句里堆積,平靜,是在替爆發做鋪陳。 「可是他們出去玩我真的不能接受,她說他們的關係需要維持,那我呢?」 那我呢? 我算什么呢? 郡凱是氣憤的,然而氣憤的底層,是不曾傾訴也無從訴說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