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若真到了身死那一步,就不會有收尸這一說了?!睒菭a本來想玩笑過去的,但看江灼情緒實在不對,便識趣地沒有在這個時候刺激他的神經。 “有的,”江灼道,“衣冠冢。雖然你沒說過,但我猜你應該在無上宮見到過我的墳墓——就是那種東西,給活人留個念想用的?!?/br> 樓燼有些意外,這是因為他第一次在江灼口中聽到這么有人情味的詞。 念想。 “你怎么沒給你師父立個衣冠冢?” 江灼手中動作頓了下,一條不知名的小銀魚從他指縫溜了過去,尾巴還撲騰了一下,水花濺到了他的袖口。 興許是江灼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便一直沒有再說什么。 樓燼覺得這個話題有點沉重,看到江灼這個樣子心里更是悶得慌。 好端端的,怎么總把死字掛在嘴邊呢。 樓燼不再看江灼了,眼神飄向了天邊的流云,卻聽江灼終于出了聲,道:“因為他最想留下念想的那個人不是我,我不知道該以什么身份給他立碑?!?/br> “我沒給你講過如煉的事。之前你問我是不是死過一回,我確實死過,只是我不記得了。這一世的生命是我師父給我的,我知道他想念的是什么,所以我很想活成前世的我的樣子……” “但可惜,我沒有前世的記憶,我不記得我該是什么樣子了?!?/br> 樓燼聽明白了,所以與其說江灼演技差,不如說他其實一直在模仿。 不只是模仿那些情緒,更是在模仿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因為他從不曾以自己的身份活著,故而自然體會不到這世間所有屬于他的歡愉,模仿也好,表演也好,都只能是不求甚解的淺嘗輒止罷了。 他突然對如煉多了一絲微妙的怨氣,便道:“赴煙是你的名字,還是他的名字?” “他,是誰?” “你前世?!?/br> “不知道,”江灼說,“沒問過?!?/br> “我有時候不知道你在固執些什么東西,”樓燼沉默著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你可是魔君,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魔君陛下,干嘛活得這么卑微?!?/br> 江灼:“……” 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坐在原地,微微抬起頭來仰視著樓燼,下頜的線條因此被拉緊了,形成一個凌厲又不失美感的、少帶圓潤的尖角,眼神里全是疑惑。 他好像在疑惑樓燼為什么嘆氣。 樓燼又好氣又好笑:“你跟我說這么多干什么,我跟你很熟嗎?” 江灼無辜地說:“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替你收尸?!?/br> 樓燼:“……我謝謝您?!?/br> 江灼:“不客氣?!?/br> 樓燼要被他氣笑了,一時分不清這人是真的遲鈍,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但看著江灼那認真的眼神,樓燼心里的火氣又立馬被撲滅了。 不僅生不起氣來,還有點不可名說的心疼。 看來江灼過得也不怎么好。 魔君也不總是一帆風順的。 于是樓燼向江灼伸出一只手,攤在面前。 江灼:“干嘛?” 樓燼:“帶你玩去?!?/br> “你瘋了?”意識到樓燼不是開玩笑,江灼緩緩睜大眼,“我們才剛死里逃生,公上胥正到處追殺我們,而且你也說了,朱宣的軀殼撐不了太久,這個時候玩什么?” 樓燼卻不由分說將他拉了起來,道:“是玩,也是正事,為師帶你見見世面去?!?/br> 這還是師徒契被毀之后,樓燼第一次在江灼面前自稱“為師”。 話剛說完,樓燼自己都怔了一息。他突然意識到方才自己有一種很古怪的勝負欲,就好像如煉曾經是江灼的師父,所以他也要討回來一個什么地位才行。 可江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小小的違和,他早已習慣樓燼開口不著四六的毛病,故而聽到這句話也只是微微皺了下眉。 樓燼帶江灼來到了一個坐落在某個小城郊的尋常酒肆。 此時剛過正午,這酒肆看起來尋常無奇,興許因為還不是飯點,所以生意不是很好,整個大堂空落落的沒什么人影。 江灼的眼神瞥了過來,好像在問樓燼:見世面?就這? 樓燼卻向前抬了抬下頜:“別急啊,等到了時候才熱鬧呢?!?/br> 樓燼說的“時候”,指的是日薄西山,金烏歸巢之時。 彼時華燈初上,酒肆周圍青煙驟起,一整個樸素的小酒肆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富麗堂皇的酒樓,二樓吊腳飛檐上掛滿了琉璃燈籠,燭火映照下在地面上照出五彩斑斕的霞光。 那煙還沒散,從地底下突然浮上很多人形的影子來,走著走著就成了一個個男人模樣,大多是妖,其間也有一兩個鬼。 江灼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樓燼引著江灼跟著人群往酒樓里走,道:“青樓?!?/br> 江灼猛然停足:“你帶我來這種地方?” 樓燼挑眉:“你沒來過?” “我又不是你!”酒樓里熏香的脂粉味已經飄到鼻端了,江灼滿臉通紅,轉身就走。 “別鬧,”樓燼將他攔了下來,“有正事呢?!?/br> 江灼咬牙切齒:“在這種地方能有什么正事?!” “你還想不想見易明了?”樓燼問。 江灼立馬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