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樓燼緩慢站起,看向來人。 江灼目光閃躲,口中“我”個不停。 “你什么?”樓燼垂眸。 二人距離不遠,四目相對。 良久,江灼薄薄的雙唇動了動,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上仙,您為什么就不肯收我當弟子呢……” 樓燼沉默,側首看了他一會,直言:“因為麻煩?!?/br> 江灼顯是沒想到樓燼會如此直白,后話全部被堵在了喉中,大而明亮的雙眸中也蓄了些委屈的淚。 他死死咬著下唇,好半天才搖頭,弱弱地反駁:“我、我不麻煩的……” 他接著說:“我什么都能做,我可以給上仙端茶倒水,捏腰捶腿,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隨叫隨到?!?/br> 似乎是為了證明這句話,江灼瞥見了桌上擺著的茶具,快步走向桌案,滿斟了一杯,遞到樓燼面前。 樓燼站在原地,也不說接,就這么似笑非笑地睨他:“我不愛喝茶?!?/br> 江灼伸出去的手一頓,茶面也跟著晃起了漣漪,卻執著地沒有收回去。 樓燼第一次見這樣的人,還有點好玩。 “仙界九九八十一仙宮,不止我一個上仙?!彼麑频?。 而且,要論前途,怎么選都不至于找到璧川宮來。 “不行的,”江灼眼眶發紅,“我只想能拜您為師,除此之外別無所求?!?/br> “只求拜我為師?” “……嗯?!?/br> 一滴淚掉了下來,江灼用掌心很快地擦掉了。 看著他哭,樓燼真的有點不懂。 不管是仙界還是神界,除卻易明之外,他所認識的其他仙僚幾乎都是點頭之交,皆因他們隊樓燼敬而遠之,而樓燼也干脆樂得自在。 江灼此番,為的又是什么? 空氣在此刻凝滯,只能聽到江灼幾不可查的嗚咽。 他哭了一會,背著樓燼擦去淚花,轉過來道:“上仙,我愿意去?!?/br> 樓燼:“去什么?” 江灼遲疑著說:“我剛才聽到了,上仙要去找一個杯子……我、我愿意幫忙!只要……只要上仙能讓我留在這里,我什么都愿意?!?/br> 聲音越說越小,提到上仙時,還飛快地看了一眼樓燼,又很快垂下眼簾,兩片濃睫忽扇忽扇。 樓燼笑了,有點無奈地搖搖頭。 ——這少年真的比牛還犟。 “我也不要靈石,我什么都不要,”說著,江灼大著膽子看向樓燼,“如果我能把杯子帶回來,您能收我為弟子嗎?” 樓燼長久無言。 就在江灼以為他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樓燼身體驟然前傾,在距離江灼極近的地方停下了。 他平日里吊兒郎當慣了,此時面上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情,五官之間乍現冷峻,連唇角一貫耐人尋味的笑意都徒添犀利。 這么近的距離,江灼連眼睛都不會轉了,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上仙?” “你知道那杯子什么來頭嗎?” 江灼搖搖頭,他自然不知道,但他很快說:“不管有多難,我都會愿意努力做的!” 這句話像是宣誓,又像是故意說給樓燼聽來表忠心的。 樓燼道:“那如果要你拿修道的命數來換,你還愿意嗎?” 熾熱的氣息撲在面上,江灼一愣。 “愿意嗎?”樓燼迫問。 “我——”江灼支吾不答。 見他如此,樓燼這才重新坐直了身子,那副閑散的神態又回來了。 “你還是太年輕了?!彼p飄飄地說,又添了一句,“養好傷了就走,聽到沒?” 江灼還要說什么。 但話還沒說出口,樓燼稍一抬手,則眼前光景驟變,他整個人已然回到了璧川宮外的玉階之上。 樓燼低沉的嗓音還在空中回蕩:“一千靈石,我放在容嘉那里,你記得帶走?!?/br> 看著緊閉的大門,江灼在原地站了一會。 他神情漸漸冷了下去,方才那些生動的神色蕩然無存。相蹙的雙眉舒展開來,眼底冰霜迫人,與這一副少年的無邪面容格格不入。 雨還在下。 幾息過后,江灼慢吞吞轉身,面無表情地往玉階下走。 一步,兩步。 …… 在走下玉階的那一瞬間,整個人旋作一陣黑霧,融進了漫天的風雨里,歸于虛無。 ----- 半個月后—— 樓燼坐在云端,看著下面烏壓壓一眾修士打扮的凡人,問道:“這就是獨月宗?” 容嘉也抻著脖子看,用手指著,挨個給樓燼介紹:“沒錯了,那位就是獨月宗的宗主,叫朱禮,他旁邊站著的是他孫子?!?/br> 樓燼順著容嘉所指方向看去。 朱禮面容年逾四十,握著拂塵立于崖巔,旁邊那年輕人則有點沉不住氣,見到樓燼所在的這朵仙云,面上難掩驚喜之色。 “他兒子呢?” “飛升了吧,”容嘉抓了抓耳朵,“師父應該記得才對,畢竟剛入仙宮的時候,都得讓師父安排去處?!?/br> 樓燼卻道:“不記得了?!?/br> 這些年來飛升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怎么可能一個一個都記??? 容嘉想了想,又說:“我聽說,他兒子好像和一個上神還有些來往?!?/br> 樓燼了然,怪不得這么一個宗門也能借到玉冥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