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華濃道：“有。我上次夜闖藏劍樓，全憑崔章暗中襄助。故意挑你值班的時候，他意圖你當然也有數。我的條件就是和你一同面見樓主，將此事詳細稟告。崔章狡猾，不會留下把柄，我身為人證，由不得他抵賴?！?/br>
    解三聲并不顯得訝異?！翱磥砟愣撕献麝P系已經破裂?！?/br>
    岳華濃笑道：“算是吧?，F在樓主解除你禁足，你第一件事也必定是來找我，里應外合的勾當遲早敗露，崔章必定更加焦急想要滅口。我先下手為強，也算是自保?！?/br>
    解三聲猶豫了一下?！皹侵魅绾翁幹媚?，我不敢保證?！?/br>
    “這你不必擔心?！痹廊A濃有些意外地說。解三聲竟還念及他這罪魁的下場，讓他忽然覺得不習慣。人何以對與自己無干，甚或坑害過自己的人還抱著善意呢，難道也只是一種本能罷了？“我既然敢面見樓主，自有準備?；蛘咚先思铱丛谖規唾F派清理門戶的份上，愿意放我一馬?！彼_個玩笑。

    “以師尊的脾氣，這事沒那么簡單?！苯馊晸u頭?！澳阍缰袢?，又何必當初？”

    “沒有當初，也就沒有今日?！痹廊A濃說了一句廢話?！八芈動^器樓主雷厲風行，深謀善斷?？v然崔章善于逢迎，鐵證如山之下，不至于放任崔章胡作非為吧？或者也胡亂關他兩個月，怕你坐大，再放出來跟你互相制衡？”他一不小心又說溜了嘴，連忙舉手?！皠e動怒，我只是一個胡說八道的外人。但觀器樓遲遲不點選下任樓主，流言蜚語只會比這更難聽。如果這樣都不能拔除崔章，則貴樓主有生之年還想不想退位讓賢，就值得懷疑?！?/br>
    解三聲不像是頭一次聽見這些詆毀，只淡淡道：“無妨。師尊并非貪戀權位，可能因為我和崔師兄都不是他中意的人選?！?/br>
    岳華濃道：“哦？在下見識短淺，貴派還有什么深藏不露的英才？”

    “很久以前了?！苯馊曊f?！拔以幸粋€英年早逝的師兄，名叫范玉歆?！?/br>
    江水深到達寒煙渚的時間，比他預計的要晚些。

    江邊景色，大片重復。星星點點半浸入水的汀洲，看上去都完全一樣。故地重游時隔太久，江水深對尋路不是特別的擅長，他一邊走一邊找，最后停下也不是因為找到了記憶中的目的地，只是因為跟隨他的人越來越多。

    這連綿不絕的寥落蘆花并不吸引人，但很適合藏人。開始只是稀疏的分布，偶爾路過一個全副武裝的漁翁，江水深并不在意。但是從某個地方開始，像是驚起了一窩隱蔽的野鴨子，動靜就越來越大。

    這些人毫無顧忌地跟在他身后，或者從側面、從身前包抄而來，顯然越來越不擔憂會暴露。他們的目的并不是跟蹤，是在這個最合適的，確定獵物已插翅難飛的地點一同出現。

    這些人打扮裝束均很普通。除了漁翁頭上的斗笠太大遮住了臉，也沒人想著蒙面作為掩飾。殺手隱藏身份除了方便行事，更多的可能是出于一種不拖累雇主的職業素養。但江水深哪怕比現在愚蠢一萬倍，也不至于不知道這些人從何而來。

    十二個人。

    單看數字，并不發生很緊張的氣氛。這還遠達不到江湖高手以一敵百的標準，哪怕其中可商榷的余地很大。這百只是一個泛指，也并不要求質量，一百個稀松平常的三腳貓和一百個練家好手當然不能相提并論。所謂敵也不是強求將這百都殺光之意（如真殺光了，很可能在聲名鵲起之余帶來一些負面效應），某些情況下，只要短期內不落下風，甚或只要全身而退就可符合這一靈活的語境，畢竟哪怕是從一百個三腳貓的包圍中脫出，也證明此人必有過人之處，即使不是過人的才能，也是過人的運氣。

    但江水深不會脫逃。

    他本來就是應邀來此。跟他約好的人還沒有出現，他怎么能逃？

    而且他沒有劍。

    一寸長一寸強，絕大多數人還是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赡苡行┤松糜谡品ɑ騼裙?，即使飛花摘葉也能使出利刃一般的力量，但很難說如果請他們直接使用利刃，就不會發揮出更大的力量。手無寸鐵的江水深，除了自保之外不適合追求更高的目標。

    但如果江水深確有自保之外的余力呢？

    他不能殺人。

    “你居然真不殺人?！贝拚麦@奇地說?！拔乙詾槟汩_玩笑呢?！?/br>
    混亂的場面稍作平息，江水深依舊站著，只是額頭上多了一道血痕。他周遭有幾個人倒在地上，短時間內難以再造成威脅。但更多的人只是被暫時逼退，刀劍仍握在手中，重整旗鼓，謹慎地，慢慢地向他靠攏。

    “你不把他們的手腳全部打斷是不行的?！贝拚掠终f?！翱刹皇鞘裁慈税ち舜蚨贾捞郯??！?/br>
    仿佛要驗證他的話一樣，一人再次提刀沖上。他的左臂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在身側晃蕩，斷骨處血rou模糊，只連了一層皮rou。但江水深提膝撞在他小腹，令他軟倒下去時，他甚至沒有發出一聲□□。而背后劍光又至，江水深一肘將偷襲之人擊飛，這劍卻還是掠到了他上臂。

    他動作開始因為疼痛變得遲鈍。漁翁的釣鉤忙亂中勾住了他肩胛，江水深攥住柔韌的釣絲用力一扯，反將漁翁甩翻在地，手掌立刻犁出一道血溝。他晃了一晃，隨即又穩住，被汗水蟄得生疼的視野中，看到還有癱倒的人堅持不懈地撐起上身，向他丟出一把造型不妙的骨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