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若他沒道理殺你,那瘋子又沒看見你,你究竟在怕什么,總不能是怕我吧?!庇癖俸皖亹偵??!白〕滞形襾硖幚泶耸?,我肯定慈悲為懷。當然,你還是需要給靜德寺一個交代?!?/br> “不知道,我就是覺得有人要殺我!”劉文狗說,他這動物般的直覺無疑很準確?!爱敃r在地宮里,就著那火把我看到那墻上的畫兒,那四大天王,金剛力士,腳底下踩著夜叉小鬼,小棺材一層套一層的就——就——這可是佛門的至寶,敢褻瀆圣物的人,怎么會有好下場!”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玉辟寒許諾等此事結束,就替他向方丈說情,并鼓勵他從此多行善事,以贖前愆。安排好劉文狗之后,他抱著一絲會遇到那人的僥幸心理,打算來從春樓看看。當然他不會遇到。問掌柜和伙計,也是一無所獲。玉辟寒謝過他們,就信步來到樓后的從春園。 園子白日里游客頗多,此時已經一片岑寂,只有水聲顯得越發嘈雜。而且時間越久,越難以忽略,最后耳中只余這通天徹地一樣轟鳴。 這轟鳴掩住腳步聲很方便。但他還是發覺有個人朝這亭子走了過來。 這人很高。比他見過的大多數人都高。腦袋也不小。毛發倒不至于很蓬亂,至少經過了粗略的修剪,露出的目光警惕而生硬,仿佛他并不習慣與人對視。 他很顯然在找人。玉辟寒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們對視了一秒鐘。來人轉身就走。玉辟寒縱身而起,輕飄飄地落在他面前。 “閣下就是五日前奪走達摩舍利之人吧?!彼f。 來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似乎也不習慣與人說話。 “是否可請教舍利的去處?”玉辟寒又問。 來人道:“讓開?!彼曇粢驳统翜?,仿佛與氣流摩擦的喉嚨本身就跟石頭一樣粗糙。 玉辟寒搖了搖頭?!伴w下指教之前,恕在下不能讓路?!?/br> 直到此時他還震驚于這從天而降的巧合。已做好準備要多方查問追緝的兇手,如此簡單,如此順利就出現在他面前。只要制服此人,此行就算大功告成。 不必等待答復,劍已出鞘。璁瓏之聲如碎珠濺玉,幾乎湮沒在奔騰的水流之中。來人左手微動,一線極暗淡,極凄切的劍光,如只聞其名不見其形的朔月,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那劍不能用敏捷或者靈巧來形容。仿佛是一股純然的磅礴力量被壓縮至一刃之端,再多一分連劍本身也要摧折。但劍還安然無恙,等著斬金切玉,割山裂石,或者拂去一點鼻尖的白堊。 雙劍于毫厘間錯身而過,玉辟寒心中苦笑,這巧合,這捷徑,這不知道因為他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差而省下的辛苦,不能補償他此刻面對的此劍之萬一! 十三劍只在轉瞬。玉辟寒連退三步,身前無聲無息濺落一道血花。 活人看不清楚的劍,死人無法描述的劍,他已經見到了。他已經知道那一劍是如何分毫不差地劃開脖頸的血脈。如他之前所料,他確實不會成為那一擊之下的犧牲品。 但也僅限于此了。對方不再動作,仍舊無動于衷地看著他,左手提著的一痕細劍,被龐大的身軀襯得像個精致的玩物。但這姿態本身或者就代表一種認可。如果他此時放棄,如果他愿意讓步,或者他還能全身而退(當然除了腰側的這道新傷)。 但玉辟寒沒有退,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處事向來謹慎,但璁瓏清澈悅耳的聲音已近乎號泣。如果此時知難而退,他要如何面對手中跟隨他二十余載的劍呢? 后悔已經太遲。對方的劍后發而先至,這次卻很狡猾,如纏繞他劍身的一尾蛇,足見對方哪怕乍看像深山老林里跑出來的一頭熊,卻有太多殺人的經驗。玉辟寒無論如何變招,也無法擺脫它的如影隨形,而璁瓏雪白光華之中的破綻對于這樣一柄纖巧的劍是太大了,縱使他發覺,也已經不能挽回。 他已能在腦海中清晰地看到還未畫完的劍路將中止于何處。他已感到那股舔舐他肌膚的麻癢,像蛇突然彈出的紅信。唯一的安慰是這種死法肯定不會很痛苦。 意識到這點的剎那,他視野突然一片混沌,那一線極暗淡的劍光仿佛被從天而降的深厚烏云鎖住,完全失去蹤影。那是一柄刀,擋在他身前的刀;但這萬全的遮罩只有一瞬,他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了一步,看著那云層薄弱處隱隱出現裂痕,背后的光芒越來越盛,竟好像初生朝日,要將濁重的云塊完全撕碎。刀的主人別無他法,只能退。 檀櫟不能退。他將刀一橫。一聲古怪的,沉悶的輕響。半截刀身落在地上,像一截折斷的枯枝。 劍尖已橫在他頸側。但檀櫟的刀也只離對方胸前一寸。斷刀徒勞地停在心臟的位置之前,一個功虧一簣的威懾。 劍尖抖了一下,沒有再進。那人低頭看著刀身被削斷處,似乎有些吃驚。他這時候才認真地看了看檀櫟的臉。 “換刀?!彼蛔肿终f?!霸賮磉^?!?/br> 檀櫟很老實:“那我就未必有這么好的運氣?!?/br> 他轉身就去拖玉辟寒衣袖,玉辟寒仍舊站著不動。檀櫟低聲在他耳邊道:“別傻了。我看見他等的人是誰了!” 請從春樓掌柜叫了車回客棧,一路上兩人都無話。直到進了房,給玉辟寒處理完傷口,檀櫟才開始抱怨?!澳阆騺碇\定后動,為什么這一次如此魯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