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涂鴉 jile2.com
周末一場瓢潑大雨沖散了連日的悶熱,教室里的空氣都變得沁人心脾。是青草混著泥土的味道。 齊鳴西哈欠連天,捧著噴壺給窗前那盆快被曬蔫的綠蘿澆水,透明的水滴從葉尖垂落。 他手一抖,水珠就這么飛濺到物理試卷上,干脆不寫了,趴桌上玩手機。 老師還沒來,班里亂作一團。有人啃薯片,有人刷短視頻,還有人圍成一圈八卦誰和誰的情侶頭像換了。 喧鬧得像露天市集,直到教室門被推開。 所有人忽然安靜下來,像被按下暫停鍵。 齊鳴西抬頭望去,正好撞上那雙清冷漆黑的眼睛。 林熾居然回來了。 藏藍色制服包裹著修長窈窕的身形,百褶裙下一雙白得過分的腿,腳蹬馬丁靴,一步一個響。 眼影深邃,眼神淡漠,兩邊掛的圓形耳環搖搖欲墜,骨子里透著一股酷勁兒。 姐妹校嶺南國際來了一批交流生,童汐焰和韓舒怡作為學生會成員去接待,前排空出好幾個座位。 她略過那些空位,大步流星地來到教室最后方,問齊鳴西:“你旁邊有人嗎?” 他搖頭,說他同桌轉學了。 她沒多說什么,抬手把背包甩到桌上,坐下,托腮,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 周圍人悉悉索索交頭接耳,目光停留在林熾身上。 “她怎么又回來了?” “她跟童家不是鬧掰了嗎?” “不知道……你去問童汐焰唄?!?/br> “我哪兒敢!上周她好像……” 齊鳴西悄悄偏頭看向她。淺金的朝陽落在她微卷的發梢,她半瞇著眼,像一只慵懶的貓兒。 班主任也隨之趕到,“啪”的將一迭卷子拍在講臺上:“都別閑聊了!第叁節課英語突擊測試,不及格的要留校自習?!?/br> 教室里頓時哀嚎聲遍野。 好哥們超美的meimei此刻近在咫尺,齊鳴西感覺自己在做夢,呆呆地跟她打招呼:“嗨……” 林熾一言不發地從包里抽出英語課本。 “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千萬不用客氣?!蹦钤谕姘阉攲氊惛泶褚粯訉欀?,齊鳴西好心問道,“我坐這兒會不會很礙眼?需要我跟你哥換座位嗎?”指定網址不迷路:pozhaiw u.xy z “別。我快煩死他了?!彼桓焙軣o奈的樣子。 齊鳴西咧嘴笑笑,摸出一顆水果糖遞到她眼前:“以后請多指教,新同桌?!?/br> 林熾停下翻書的動作,遲疑片刻,接過糖果:“謝謝?!?/br> “怎么忽然愿意上課啦?” “被我媽逼的?!?/br> 本來已經聯系好日本的學校,但林苗放狠話說,不留在濱國讀完高叁就休想拿到留學簽證。 她能怎么辦?只能硬著頭皮回到這個充滿閑言碎語的地方。 “待會兒你能給我小紙條嗎?我不想留校自習?!?/br> 見她面露愁容,齊鳴西拍胸脯表示沒問題,又指了指斜對面,說成瑤英語特牛逼,有問題就找她。 “謝謝?!?/br> “那你明年留學怎么辦?SAT考試更難哦?!?/br> “我才不去美國呢?!绷譄雱冮_塑料紙,將水果糖塞進嘴里,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我要去東京?!?/br> “那豈不是要學日語?庫尼奇瓦、阿里嘎多?!?/br> “嗯,我還報名了年底的日語考試?!?/br> 齊鳴西若有所思地點頭。 雖然外表給人一種距離感,但出乎意料地好溝通,內心柔軟,話語堅定,對未來有清晰的規劃。 這樣的女孩,怎么可能自甘墮落、游戲人生。 想到網上那些惡意誹謗和中傷,齊鳴西心中五味雜陳。 * 直到英語測驗卷子收上去,童汐焰都沒回教室。 齊鳴西的小紙條倒是順利傳給了林熾。 不幸的是,他的英語水平也半斤八兩,選擇題答案和林熾寫的有七成重合。 她嘆了口氣,感覺這次及格有點懸。 就在周圍人昏昏欲睡、準備趁午休刷刷綜藝或打個盹的時候,草場方向突然響起一記短促而清晰的哨聲。 全班頓時炸鍋。 “哇靠,不會又要打馬球吧?” 窗邊很快擠滿了人,前排站的、后排踮腳的,個個屏息凝神盯著草場。 事實證明,嶺南國際的學生很狂。 原以為是要搞個中規中矩的馬球友誼賽,誰知道人家直接拋出個王炸——賽馬。 不是講究團隊配合的馬球,而是單騎賽道純粹的速度之爭。 為此,嶺南國際特地空運來一匹純血馬。馬兒的眼睛亮得像擦過油,蹄子落地生風,騎手裝備一應俱全。 “這……下戰書的意味也太明顯了?!饼R鳴西不禁咂舌。 賽馬在金沙特別流行,在這里卻鮮為人知。但東道主的濱國也不是吃素的,派騎術最強的童汐焰代表本校迎戰。 “走走走,去拍個照!” 午休時間,學生本就自由活動,這一炸更是把半個校區的人都攆去了草場。 教室轉瞬間變得空空蕩蕩。林熾對此興致缺缺,拒絕了齊鳴西的邀請,戴上耳機,拎著午餐便當,悄無聲息地穿過走廊,獨自溜上天臺。 早秋的陽光像揉碎的郁金香,明媚而不灼熱。風清云淡,空氣中帶著雨后清新濕潤的氣息。 她坐在天臺邊緣,高馬尾隨意歪在一側,馬丁靴搭在欄桿邊緣,耳機里播著老舊的英倫搖滾,手里的便當盒裝著她很喜歡的叁文魚拌飯。 微風拂過,吹起額前的幾縷碎發。 她沒聽到身后細微的腳步聲,直到肩膀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 “……” 她整個人一震,摘掉耳機,回過頭,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救命,怎么總是遇到白錦煊啊…… “你一個人跑這兒干嘛?”陽光襯得他挑染的亞麻色碎發更淺了,整個人愈發神采飛揚。 林熾倒也不慌,連珠炮似的反問:“你不是應該去看賽馬么?躲在這兒偷偷摸摸干什么?怕輸了比賽沒面子?” “我不用看都知道結果?!卑族\煊笑得從容不迫,“那可是我們賽馬會的冠軍馬,童汐焰肯定跑不贏?!?/br> “……這也太犯規了吧?!?/br> 他聳肩,一副“與我無關”的態度,似乎沒打算和她繼續聊這個話題。 林熾注意到他右手指節處蹭了幾塊顏料,瞬間被勾起好奇心。 “你也畫畫?” “嗯?”白錦煊低頭瞥了眼,隨口答道,“隨便涂著玩而已?!?/br> “原來叁少爺不止會飆車和撩妹,還會涂鴉哦?!?/br> 他偏頭看她,眼神暗了幾分:“你是不是對我有點刻板印象?” “我這叫有話直說?!绷譄氩欢悴婚W。 “呵呵,也挺好?!彼p笑,“至少你在觀察我?!?/br> 林熾移開視線,沒吱聲。 昨天修好車燈她就溜走了,連聯系方式都沒給白錦煊留,在心里自動把他歸類到“見一次繞道走的輕浮公子哥”那一掛。 原以為就此別過,結果人壓根不按常理出牌,她悄悄跑來天臺都能被他逮到。 白錦煊專注地看著她,桃花眼彎成月牙,眉梢都染上笑意:“你飯量真小?!?/br> 語調不緊不慢,像是拿著根逗貓棒,看似隨意地輕輕一挑就能攪亂人的心跳。 林熾抱著便當盒往旁邊挪動,背對他,默默低頭吃午餐。 可耳朵上那點兒細不可察的紅暈卻出賣了她。 白錦煊慢悠悠地抬手,撥了撥她額間被風吹亂的一縷碎發,手指擦過她臉頰的動作帶著曖昧不明的溫柔。 “聽說林大小姐很擅長繪畫,能否指點指點我?”他說。 “……我可不想破壞公共財物?!?/br> “沒事。你們校長說了,天臺隨便我玩?!彼?,帶點拉長的尾音,“順便一提……比起巴斯奎特,我更喜歡凱斯·哈林極簡的線條?!?/br> ???”林熾很驚訝,沒細想他為什么知道她的喜好,“我認為巴斯奎特的作品更有生命力?!?/br> “敢不敢跟我切磋一下?” 白錦煊指向天臺另一側的墻壁——墻面上顏色斑斕,涂鴉肆意而張揚,是典型的街頭嘻哈風,線條張狂卻暗藏章法,隱約能看出變形的字母和一雙燃燒的翅膀。 未蓋緊的噴灌丙烯顏料散落一地。 心底的勝負欲被激起,林熾的眼神一下子變犀利了。 “哼,有什么不敢的?!?/br> 她放下便當盒,起身,剛走兩步,沒注意到還有一級臺階,腳下猛地踩空!眼瞅就要摔倒,一只手及時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扶穩。 “林大小姐,都多大了還會摔跤呀?”白錦煊哭笑不得。 林熾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簾,小聲辯駁:“光顧著看前方了唄……” 一絲清甜的玫瑰香味縈繞在鼻尖。他放開她,忍不住問:“你身上挺香的,是沐浴露還是香水?” “你要是離我再近點兒,我保證讓你下巴開花?!?/br> 白錦煊沒有后退,反而盯著她的眼睛說:“不如把我的心賠給你?” 林熾挑眉:“你對所有女孩子都這么講話嗎?” “沒?!彼蟠蠓椒降卣f,“都是別人撩我,哪輪得上我撩別人吶。倒是你,嘴硬得像石頭,怪可愛的?!?/br> 林熾俯身撿起紅色的丙烯顏料,熟練地搖動。聽著罐里鋼珠清脆碰撞的聲響,看著墻上未完成的涂鴉,嘖了一聲。 “挺中二,挺有個性。不過……你這畫的是鳳凰涅槃還是感恩節火雞???” 白錦煊聞言一愣,隨即低笑出聲。他走近一步,故意從她手中搶過那只噴罐,骨節分明的手指擦過她的指背,眸色深了幾分。 “巴斯奎特和凱斯·哈林的對決呀,真有意思?!?/br> “你先說,輸的人什么懲罰?”女孩眸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白錦煊緩緩搖著噴罐,若有所思:“……輸家請對方吃飯一周?” “除此之外,輸家還要給贏家當一周奴隸?!?/br> 白錦煊扶額:“你就不怕我當你奴隸當上癮,從此以后天天粘著你寸步不離?” 林熾笑他:“怎么,還沒比就認輸了?” 涼風習習,心跳如鼓。白錦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退后半步,彎腰拾起地上的黑色噴罐,輕巧一拋,落入手心:“來吧,林大小姐?!?/br> 他們并肩站在墻前。陽光從兩人肩頭落下,影子交迭在一起。 墻面逐漸被涂鴉填滿。他們一個偏向光感明亮,一個酷愛鋒利線條。顏料在碰撞中融合、拉扯,混出一種亂中帶序的張揚格調。 兩人越畫越野,從剛開始規規矩矩的你畫那邊我涂這邊,到后來貓狗般互扯邊界,調笑、挑釁、警告、反擊,手上都不可避免沾上斑斕顏料。 噴罐“呲呲呲”的響聲回蕩在天臺,宛如青春期躁動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