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沈時釗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不然不會和任循說最后的那番話。 他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并能坦然接受,帝王心思難猜,喜怒無常,旁邊還有謝止松煽風點火,他只希望鄒清許和任循能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業。 任循匆匆離開,鄒清許走到盛平的長街上,雪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停了,此時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無云。 地上明明還覆蓋著大雪,雪停了,卻還沒消,街上白茫茫一片,恬淡靜謐。 鄒清許拖著沉重的步子在長街上走著,他抬頭,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直視耀眼的冬陽。 世間明明被燦烈的陽光籠罩,連地上的陰影都只有一小片,鄒清許卻覺得渾身被冷氣侵入,身體仿佛不斷的失溫。 他喉嚨發緊,此刻鄒清許才明白,他完全不敢想象沈時釗消失這件事。 沈時釗倒是說得輕巧。 這條路如果以后只有他一個人,他會盡力走完,可是沈時釗不在,他該有多孤單呢? 或許他也可以習慣孤單,他只是難以接受,沈時釗帶給他的孤單。 第92章 [vip] 心意(二) 盛平的雪下得斷斷續續, 停了兩天,等雪又起來的時候,沈府來了一位大人物。 謝止松來了。 長煜看到這位不速之客, 張開口不敢說話,直到謝止松走到大堂,才反應過來和沈時釗匯報。 沈時釗從書房走出來,四目相對,他腦海中無數次設想過重逢的畫面, 但今日的情境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沈時釗避開謝止松的視線,請他落座。 謝止松坐在與門正對的大椅上, 開門見山地說:“我還可以保你?!?/br> 沈時釗有些恍惚,他的視線落在屋外的一片雪花上,心中五味雜陳。 一粒雪花微不足道, 在漫天的飛雪中根本沒有名姓,沈時釗甚至看不到它落到了哪里。 他開口:“時釗已經不敢再讓義父費心?!?/br> 謝止松一手牢牢握成拳,放在腿上,他眉間的褶皺很深很深, 現在兩人幾乎都已經明牌,謝止松憋著心里的火氣,好似依舊平心靜氣,問:“你為什么要辜負我?” 沈時釗的目光仍然直直落在屋外,謝止松的視線像刀子一樣飛到他臉上, 他臉上似乎有些發疼:“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辜負義父, 可惜義父想走的路和我想走的那條不一樣?!?/br> 謝止松冷冷地哼了一聲:“所以你要學清流?搞垮我?讓我下臺?” “義父對我的恩情, 我不敢忘懷, 很多時候,我也拿義父當我生父看待?!?/br> 沈時釗說著說著, 突然頓住了,他已經無法再說下去。 屋里的氣氛劍拔弩張,一點點溫情完全無法覆蓋,空氣仿佛被抽離了一半,讓人很難喘氣。 沉默良久后,謝止松說:“我本來想給你最后一個機會,但你似乎不想要。 沈時釗低著頭,他腦中閃過曾經的萬千畫面,生病時謝止松為他請大夫,迷茫時謝止松指導他如何做官,有人找他的麻煩時謝止松給那人穿小鞋,手段是卑劣的,但心是熱的,他深吸一口氣,說:“我已經知足了,我知道,義父很少給人機會?!?/br> 沈時釗無比了解謝止松,謝止松看上去總是笑眼盈盈,和藹慈祥,心里卻堅硬如鐵,冷若寒石。 房門一開,漫天的雪花和冷空氣倒灌進來,撲了人一臉。 沈時釗像以往無數次一樣,跟在謝止松身后,兩個人穿過院子中落滿雪的小路,沈時釗隨手接過長煜遞來的一把傘,撐在謝止松頭頂。 謝止松渾然不覺。 直到謝止松自己帶來的隨從撐傘把他接了過去,沈時釗在沈府門口靜靜看著他老態龍鐘的身影上轎,馬車磨磨蹭蹭地消失在街角。 一群侍衛提著長槍,槍口架在沈時釗胸前,牢牢將他攔在門里。 沈時釗在門口站了很久。 外面的雪花晶瑩剔透,很快,窸窸窣窣的小雪粒變成鵝毛大雪,鋪天蓋地撒下大網。 沈時釗睫毛上沾染的雪片慢慢融化,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直到只能看到蒼白的天地。 宮里的各條路上安安靜靜,平時扎堆出現的宮女和太監都沒了身影,不知隱沒到哪里,盡管宮里的火爐燒得夠旺,賀朝跪在地板上依舊感到冰冷,他的頭發濕成一縷一縷,臉上的雪融成水珠落到地上,衣料也濕漉漉的。 榮慶帝看著手里的折子,神色諱莫如深。 隔了一會兒,他問賀朝:“你是如何發現這件事有問題的?” 賀朝不卑不亢地說:“這封據說是吳澤給沈大人寫的信中提到了塔芬在介河的圍獵事件,這件事發生在三月十二,但信里提到這件事在三月初七,初七時戰爭還沒開打,未免不合常理,怕是偽造之筆?!?/br> 榮慶帝命吳貴又拿出信件,信里的字跡和沈時釗平時上書的折子里的字跡沒什么區別,吳貴仔細查看著內容。 賀朝依舊跪在地上,漠然的目光淡淡瞥著前方。 榮慶帝用余光看了一眼賀朝,喃喃道:“此事涉及到正二品的官員,需要謹慎處理?!?/br> 賀朝抬眸看了一眼,似是立馬明白了榮慶帝沒有明說的心意,“皇上明察,字跡可以仿寫,若真要定罪,需要更切實的證據?!?/br> 榮慶帝將證據抓在手里,背在身后,在賀朝眼前來回走了幾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