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玻璃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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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診所的時候,她正站在地下手術室的燈箱前看片子。 X光下的顱骨輪廓被切成幾道白線,紅筆標記的位置是杏仁核旁的新型感應節點,還標記了數個行為調節區的清除范圍。 他其實看不太懂,只記得剛剛她跟衛瑾提過幾句,什么感應節點、行為調節區…… 聽起來不像手術,更像某種拆除程序。 伊輕輕看得很專注,像是在思考怎么進行得更干凈利落。 「這是什么要開刀?」 她沒轉頭,只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凌昀晏。 見到他,她不意外,挑了挑眉不說話,繼續專心于她的X光片中。 「你來干嘛?」 衛瑾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干凈利落,沒有明顯敵意,卻也沒有歡迎的意思。 凌昀晏轉頭,看見他提著一盒還未解封的器械箱,白衣在冷光燈下顯得特別刺眼。 他沒馬上回話,只是看了伊輕輕一眼,她沒理他,繼續研究那片顱骨影像,像是聽不見,也沒空管。 他只好往前走兩步,「……順路?!苟⒅歉盭光片,裝作沒聽見語氣里的挑釁。 衛瑾笑了一下,沒拆穿,但也沒放過他。 「順到手術室?」 他把器械放在桌上,語氣聽不出嘲諷,只像是在敘述一件事。 凌昀晏不想回,但那句話卡在喉頭,不吐不快。 他向燈箱上的影像輕微抬起下巴,開口:「這是什么刀?」 衛瑾停下動作,瞥了他一眼,還是解答他:「這是從前額葉切除術變形演化出來的,非法cao作?!?/br> 凌昀晏眉頭皺起,沒回話。 「有人叫它——『灰窗切除』?!剐l瑾接著說,語氣輕得像在談論某種古老的病理學模型,「因為受術者術后的情緒反應會被大幅削弱,就像被關進一間沒有感覺的房間。窗子還在,但外頭什么都看不清,只?;疑??!?/br> 凌昀晏沒出聲。 他的目光還盯在那幾道紅筆劃過的區塊上,明明看不懂,但那幾道紅筆像是直接劃在他心上。 他忽然想到她昨天的表情——那種理所當然的冷靜,像是對活體動刀也不過是在修補某種壞掉的裝置。 「你們……還接這種刀?」他語氣低啞開口,以為伊輕輕只是做些幫人縫縫補補的刀而已,想不到還有這種…… 「他們出得起價,我不做,別人也會做。不如讓我來動這一刀?!?/br> 伊輕輕好像終于研究完了,轉過身接過話頭,語氣平淡到像是在說某臺機器需要拆開維修。 他盯著她,目光沒移開半分。 「病人是誰?」 「某個官二代,有攻擊性人格,殺過人但沒被公開。家族不想讓他進監獄,也不想他出丑,干脆直接送來做手術?!?/br> 她說完,把手里的片子插進板夾,轉身就要進入準備區。他握住她的手腕。 「你這不是醫療……這是摧毀?!?/br> 她回頭看他,眼里沒有怒意,只有某種冷靜的疲倦。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關心這些了?你不是說過——我最擅長切掉人類多余的部分嗎?」 他怔住。 那句話像是直接從他腦子里被挖出來。 可他根本沒說過。 那不是他的話——是她,對衛瑾說的。 那時他連話都說不了,只能躺在手術臺上,被麻藥困住。 他沒回應。 「氧氣濃度調到你習慣的百分比了,鉗子改成你前幾次用的型號。我順便備了神經反射監控機,你想不用也可以?!勾藭r衛瑾的聲音打斷他的思考。 伊輕輕看都沒看他一眼,「謝了?!?/br> 衛瑾把器械放下,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她手腕——凌昀晏剛剛握過的位置。 他沒問,也沒說什么,只在她走進無菌門之前,輕聲補了一句: 「手穩一點,這臺刀要是出問題,你的麻煩比我多?!?/br> 她腳步頓了一下,轉頭:「怕我出錯?」 衛瑾微笑:「我怕你心情不好?!?/br> 這一句像是輕撫,也像是拐著彎的示威。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腳步,唇角淡淡一勾,轉頭看向凌昀晏,像是故意要戳破他的安穩,語氣諷刺又輕柔: 「怕了嗎?」 隨后徑自走進準備室,門關上前她的聲音還悠悠落下—— 「別擔心,我只動該動的部位?!?/br> 門自動關上,凌昀晏站在那面玻璃外,眼神沉了下來。 凌昀晏沒走。 坐在手術室外面的診斷臺,靜靜望著那面玻璃里她的身影。 手術服、口罩、無菌區、燈光從她頭頂灑下來,她的動作冷靜到像機器。 他看過她精密籌劃的樣子、看過她欲望崩潰的樣子,卻從沒這樣,看她在毫無波動的情緒下,精準地撬開一個人的腦殼。 她的手術刀劃過顱骨的聲音被屏蔽墻隔絕,但他的腦里卻響得震耳欲聾。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她總是那么淡。 因為她習慣了「人」是可以切割的。 他握緊拳。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有異常,他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那些文件,那場比賽,那些寫著M1101的代號、血液變異指數、誘發劑反應數據…… 他知道他是樣本。 她會怎么看他? 當他不再是完整的人,而是某個被拆過、拼接過的改造體。 她還會留下來嗎? 還是有一天——當她發現他也不「純粹」——她會像今天這樣,戴上手術手套,冷靜地一刀一刀,把他從「多余的部分」里剔除出去? 他不怕死,但他怕那種冷靜。 他怕她有一天,用同樣的表情對他說: 「躺好,我會讓你不再痛?!?/br> 光是想象那畫面,他指節就繃緊,像是有人把他的骨架反鎖住了。 那不是愛,那是解剖。 那是她真正的溫柔——但不屬于活著的人。 他猛地起身,離開那間診室。 他不想再看到她的手握著刀。 手術室的門打開時,走廊已空。 她從無菌區走出來,摘下口罩的手指還帶著點濕意,抬眼望去,外頭只剩下走廊盡頭一盞還沒熄的燈。 他沒在。 她本來就沒打算讓他看見這一面的。 衛瑾走上前,將她的風衣披上她肩膀。 她沒說謝,也沒拒絕。 她的手還冰著,腳步卻穩得像從未疲憊過。她一邊走向出口,一邊低頭擦著掌心的干汗,像是要把那場精密cao控后殘留的感官切掉。 「他昨天不是還說,不會放我走嗎?」 她語氣輕到幾乎是自言自語,像在說一句笑話,又像是剛剛突然想起了什么。 衛瑾沒接話,只側身幫她推開門。 她走出診所那刻,風剛好灌進來。 她拉了拉風衣的領子,指尖一頓,掐住的布料還帶著淡淡的體溫。 她沒有放開,也沒有看回去。 只是往前走,像什么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