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端午像是如夢初醒般說道:“原來上官前輩是在意這個?萬合門沒錢養不起書童也不是您的錯,萬合門買不起玉佩也不是您的錯,您不用往心里去?!?/br> 上官泰頓時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卻不得不承認端午說的確實沒錯…… 送走兩人后,端午急匆匆地奔回屋里,問道:“公子,您服了血燃丹是不是?” 蘇白淡然地點了點頭,若無其事地仿佛服的只是尋常補藥。 “莊主為什么要這樣對您?” “您為什么不反抗?您為什么要服下?這樣您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受制于莊主?”端午聲音一句比一句高,語氣一句比一句急。 第7章 往事 蘇白翻過身趴在枕頭中,聲音沉悶:“是我求莊主讓我服下的?!?/br> “怎么可能?” “是真的……”蘇白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低的端午都聽不清楚。 “公子您說什么?”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休息?!?/br> 隨著房門關上,空蕩的竹屋里只有他一個人。 那些卑劣的妄想,不容于世的情意,哪怕是陪伴多年的端午,他也不敢透露哪怕半分。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又做了那個夢。 三個月前,青蓮堂的一名旗主被殘忍殺害,他下山查看,回莊后碰到一名弟子告訴他,師父在禁地等他。 逍遙山莊的禁地是歷代莊主及護法安眠之地,更是山莊的藏寶之地,修建在主峰的腹地之中。進入禁地的方法本只有歷代莊主及護法知曉,可兩年前師兄同唐老太爺一戰后閉關修煉,便將進入禁地的方法告訴了他。 他雖不知師父為何要去禁地,可等他匆匆趕到時,看守禁地的弟子全部倒在血泊之中,他們的鮮血混合著大片的楓葉,紅的那般觸目驚心。 幸運的是禁地的大門仍然緊閉,他打開厚重的石門,密室中的燭火已經被人點燃,一位身材清矍的老者正背對著大門負手而立,正是他的師父,仇維揚。 仇維揚似乎正對著牌位出神,聽見身后有聲音猛然回過頭來,看清來人后一臉驚訝:“蘇白,你怎么會來禁地?”驚訝中帶著一絲恐懼。 禁地中供奉著歷代莊主和護法的排位,時人皆認為祠堂是故去之人安魂之所,極為重視,不到祭拜之日不會輕易打擾,師父為何會讓他來此處? “師父,不是您吩咐人讓弟子前來嗎?” 仇維揚搖搖頭,“我沒有這般吩咐過?!?/br> 蘇白心下瞬間了然,只怕是有人故意要他到禁地中來,眉頭不由皺的更緊,“師父,外面發生了何事,怎么會死了那么多弟子?” “死?”仇維揚抬頭,“我只是迷暈了他們?!?/br> 蘇白喉頭哽了哽,艱難地說道:“師父,他們……全部死了,死于南蒼劍法?!?/br> 方才他探查傷口,那些弟子均是被南蒼劍法所殺,而這整個九溪山上,只有他和師父會這門劍法,就連莊主陸逍都未曾習過。 仇維揚踉蹌著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說道:“怎么會死,怎么會全部死了?!” 蘇白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全部死了,連一個活的都沒有……” 仇維揚不可置信地看著蘇白,蘇白想到什么,提氣沖入旁邊密室,原本放在房間正中的玉盒中空空如也,天蠶寶甲竟已不翼而飛! “師父,究竟發生了什么?您拿走了寶甲?” “呵呵呵,”仇維揚笑意苦澀,“是我拿的?!?/br> “為什么?”蘇白脫口而出,明明當年老莊主想要將寶甲送給師父,師父拒絕了。 仇維揚跌坐在地,“我派人將天蠶甲送給了他們,他們送了一片甘木葉,我給秀茹服下,她竟然清醒了幾日!” 仇維揚前言不搭后語地說著,蘇白卻瞬間怔住。 兩年前他被唐老太爺重傷命在旦夕,師娘為了救他渾身筋脈都被唐老太爺震斷,多虧山莊內有不少靈丹妙藥,師娘性命無憂卻一直昏迷不醒。上個月師娘突然清醒了一陣,原來竟是得到了甘木葉。 仇維揚似是陷入了恍惚,“他們說只要我將這禁地中的牌位都毀了,就把甘木枝給我,給我一個活蹦亂跳的秀茹?!?/br> 甘木枝? 蘇白聲音顫抖,透著驚懼:“師父,他們,是誰?” 甘木枝明明在父親手中,可父親和逍遙山莊無冤無仇…… “可我下不去手,對著這些牌位,我如何下得去手?阿白,我下不去手?!背鹁S揚低著頭喃喃自語,似是已然癲狂。 蘇白攥住仇維揚有些粗糙的雙手,“師父告訴我,他們,是誰?” 仇維揚似乎清醒過來,眼眶猩紅泛有水光,狠狠地吐出一個名字:“溫家大爺,溫崢?!?/br> 溫家,溫崢? 蘇白身形劇震,沒有想到在此處再次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怎么會是他? 溫家是醫藥世家,位列四大家族之首,整個江湖中除了禪葉寺和天心觀,便數溫家勢力龐大。 蘇白臉色發白:“溫家同我們無冤無仇,為何要——” 話沒說完已被打斷,仇維揚語速越來越快:“我本以為用一個天蠶甲就能換南茹一命,誰料他們竟只給了一片葉子,更是拿甘木枝再次威脅我!” 蘇白眉頭一皺,“師父,甘木枝明明在京都天臨,不在溫家,您確定對方是溫家人?” “你說什么?”仇維揚一把攥住蘇白衣領,“你怎么知道甘木枝不在溫家?” “溫家早在二十余年前便將甘木枝送到了京城,溫家早就沒有甘木枝了?!贝耸码[秘,只有極少數人知曉,甘木枝是母親的陪嫁,父親不可能將它還給溫家。 仇維揚心中瞬間一片冰涼,蘇白話雖少卻從不說沒把握的話,他眼中的光彩慢慢消失,攥住蘇白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松開,喃喃自語道:“那人為何要騙我,為何要我……” 電光火石間仇維揚突然想到了什么,“呵呵呵,我真是個傻子,真是個傻子……他們只是想讓我替他們做事罷了?!?/br> “阿白,我是個罪人,我是逍遙山莊的罪人呵呵……”仇維揚越發頹唐,“逍遙山莊傳承百年從未有過叛徒,從未有過……山莊代代相傳的寶甲卻在我手中失了,還有那些弟子,呵呵……我是罪人,罪人!” 蘇白急聲安慰道:“師父,我們跟師兄講清楚,他會原諒您的?!?/br> “不要,不要告訴他!”仇維揚突然驚慌,“不要告訴他!我不想逍兒知道,我希望在他心目中我永遠都是好師伯?!?/br> 見蘇白怔怔不語仇典猛地抓住蘇白雙手,“你答應我!” 直到蘇白點頭仇維揚才終于平靜下來,“阿白,我是個懦夫,不敢面對自己犯下的罪,更是個無能庸才,我丟了山莊至寶,我連秀茹都救不了……” 蘇白緊緊握住仇維揚粗糙的雙手,鄭重地說道:“師父,徒兒跟您保證,我一定會救醒師娘?!彼褯Q心等師兄出關,山莊一切穩定時,他豁出所有也要回天臨城為師娘拿到甘木枝,哪怕當初是他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 “如此我就放心了,阿白,師娘就交給你了……”仇維揚眸中泛著淚光。 “師父您放心,我以性命起誓,定會——” “不!” 仇維揚猛然抽出蘇白腰間佩劍,倒轉劍尖以極快的速度狠狠地刺向自己左胸。 “師父!”蘇白瞳孔大震,聲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嘶吼而出。 蘇白凄聲道:“您為什么,為什么——” 長劍脫手,仇維揚已然面無血色,“我無顏面對逍兒,更無法面對自己……” 蘇白雙手死死捂住仇典左胸傷口,想要堵住那噴涌而出的鮮血,平日里千般算計此時卻是一片空白。 “放把火,將我和外面的弟子都燒了吧,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蘇白滿眼都是那噴薄而出的鮮血,哪里還聽得進去任何話語。 “答應我,答應我!”說著又吐出幾口鮮血,胸口已是鮮紅一片。 蘇白頓時泣不成聲:“師父我答應您……” “江湖風波惡,阿白你要照顧好自己……” 仇維揚的聲音已微不可聞。 “我知道你喜歡逍兒,她其實是……”仇維揚抬起手想要觸碰蘇白,終究是沒有機會了。 仇維揚右手無力地垂下,蘇白陡然爆發一聲嚎嘯,滿腔憤懣悲傷皆含在其中,藍衫早已是一片鮮紅,淚水與血水混合在一起,難分彼此。 “你在做什么?”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蘇白腦中轟地一響,僵硬地轉過頭去,一身白色中衣卻難掩風華的陸溪月,正赤著雙足站在門口。 “你在做什么?”陸溪月姣好的桃花眼泛著赤紅,一字一句地問道。 第8章 作態 “師父,師父被人害死了?!碧K白俊美的臉龐異常蒼白。 “被誰害死的?”陸溪月定定地問道,“禁地還有誰能進來,誰能從你手中拔出你的北冥劍?又有誰能從正面將劍刺進師伯胸膛?” 她一字一頓地問道:“外面那些弟子,是被誰害死的?” 蘇白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恐慌,師兄對南蒼劍法極為熟悉,自然也能看出外面弟子是被南蒼劍法所傷,怔愣地問道:“師兄,你不是在閉關嗎,怎么突然出來了?” 陸溪月身形搖晃,突然吐出一口黑血,在白皙臉龐映襯下尤其可怖:“你告訴我,他們是被誰害死的?九溪山上還有誰會南蒼劍法,外面連打斗痕跡都沒有,誰能做到,誰能做到?” 她心中那明為理智的弦已繃緊到極致,激動之下內勁不受控制地激蕩而出,密室中的燭火明明滅滅,幾欲熄滅。 過了良久,她將所有情緒死死壓抑,靜靜說道:“蘇白,只要你說,我便信你?!?/br> 蘇白腦中一片混亂,平日里萬種算計此時都化為空白,一陣蕭瑟秋風刮過,赤足站在禁地門口的陸溪月身形越發單薄纖弱,似乎隨時都要隨風而逝。 蘇白胸膛痛的幾欲炸裂,若是此刻告訴師兄溫家是幕后兇手,他定會沖去溫家報仇,最后只會是兩敗俱傷,他本就對不起溫家,更不能讓師兄再因此受傷,他掙扎許久,終是緩緩搖頭:“師兄,我不知道……” 可那一瞬的猶豫驚惶已被陸溪月看在眼里。 陸溪月眼尾猩紅,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滲著陰森冷氣,整個人像是剛從地獄走來。 “你不知道?” “你竟然說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為什么不說?” “阿白,你告訴我,只要你說的我都信?!?/br>